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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伯说着就把印空带到了苦菜奶奶家。
虽说村子里的人家都不富裕,可这户一看就是最穷的。
院子里破破烂烂,连墙都没有一块完好的,倒的倒塌的塌。
院门是木条钉起,用几根麻绳拴着,一脚就能踹得稀烂。
小小的两间矮屋,屋顶上全是雪,几乎要把这房子给压倒。
刘三伯进了院子就大声说道:“苦菜奶奶,小粽子,来贵人了啊!”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隔着窗子问道:“是谁来了?他刘三伯!”
说话间就进了屋,真是穷的连个凳子都没有,只点着一盏如豆油灯,屋里暗得很。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坐在炕里,被褥破破烂烂地盖在腿上。
地上站着个小孩子,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勾的头,也不理人。
苦菜奶奶见印了空和尚很是意外,忙问:“他三伯,怎么来我家了?这一位是谁?”
“这位高僧是来给你瞧病的,手段高明着呢。前街虎子的腰不是扭了?好几个月了都不敢动。人家上手没几下,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他说一句,苦菜奶奶哎呦一句,还不忘念佛。
“我们就想起来,你这老寒腿不是又犯了嘛,就请人家来瞧瞧。”刘三伯一边搓手一边说:“说好了不收钱的,你可不用怕。”
苦菜奶奶听了又连着念了几声佛,说道:“这可真是老天爷可怜我了!我今日还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去,我死了倒是托生了,可这孩子留给谁?”
说着就哭了起来。
“人生病了就爱往坏处想,这不你的救星来了吗?”刘三伯笑着指着印空和尚道:“你们好歹把灯拨亮些,让人家看的清楚。”
苦菜奶奶听了连忙答应,从头上拔下木簪子来,把那灯芯往上挑了挑,那灯光果然变得明亮了些。
“须多烧些热水,把膝盖以下都浸到水里去。”印空道:“如此泡上小半个时辰就可以施针了。”
“我去烧水。”刘三伯道:“还能顺道看看仙女。”
“粽子快去帮助你三爷爷抱柴禾。”苦菜婆婆叫自家的小孙子:“没听说你三爷爷还要看仙女吗?”
那孩子听到仙女两个字才抬起头来,慢吞吞地到外头去了。
“这孩子在灶头的墙上画了个仙女,村子里的人都说好看,时常来瞧,全当看画了。我还说今天怎么没来,敢情是高僧到了。”苦菜奶奶笑着说。
小孙子痴傻,唯一让她觉得欣慰的就是这孩子会画画。
逢年过节,也有人让帮着画门神、画年年有余的,都是乡里乡亲,也不用给什么钱,不过是拿些鸡蛋、馍馍来,算是交换。
不一时烧好了水,好在家里还有个破木桶,就用它盛了热水。
印空和尚又往里头放了几味药材,苦菜奶奶他们也不认得。
她的老寒腿太厉害了,这么热的水把脚放进去都不觉得烫。
随后印空和尚悉心地给苦菜奶奶诊治,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医箱里取出来要用到艾绒和石针。
又拿出了大半根白蜡烛,因为苦菜奶奶家的灯依旧不够亮。
在明亮的烛光下,印空和尚点燃艾绒,又将石针放到上面去炙热。
屋子里飘满了清香的艾草气息,带着一点烟火气,引得刘三伯咳嗽了几声。
“老人家别怕,我找准了穴位扎下去不会疼的。”印空和尚道。
“疼我老婆子也不怕,说实话,每日里这两条腿疼得我恨不得锯下来。况且治病的疼和长病的疼不一样,越疼越好病的。”苦菜奶奶说。
又吩咐小孙子:“好孩子,去给高僧和你三爷爷端水来。”
可那孩子就站在那里,仿佛没听到一样。
“唉,真是对不住了,连口水都喝不上。”苦菜奶奶十分过意不去。
“治病要紧,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刘三伯在一旁说。
印空和尚手里的石针是那种乌黑的颜色,每一根足有三寸长。
他施针的时候手段非常轻巧,似乎没怎么用力,那长针就都刺了进去。
不到一刻钟,苦菜奶奶从膝盖到脚掌的好几处穴位上都扎了针。
“哎呦,这可真神了!”苦菜奶奶惊讶地说:“我怎么觉着顺着这针眼儿往上直冒冷气呢!”
“那必是寒气往外走了,”刘三伯笑着说:“早说什么来?人家神着呢!”
“高僧,真是谢谢你!”苦菜奶奶诚心实意地道谢,复又哀求道:“老婆子我不知足,您能不能看看我这小孙子还有没有的治?”
她说这话的时候,刘三伯已经一把将小粽子拉了过来。
那孩子特别不喜欢与人接触,趔趄着身子想要躲开。
印空和尚给他号了脉,又扳正他的头看了看。
无奈的摇摇头说:“这孩子是天生的性情,怕是治不好。”
苦菜奶奶听了,叹息一声说道:“是我痴心妄想了,我也知道他这不是病。若是傻子能治好,这世上就没有难治的病了。”
“这孩子不傻,只是性情孤僻。”印空和尚纠正道:“他喜欢做什么便让他做就是,不必拘束。说不定长大些就会慢慢好了。”
“他也只喜欢画画。”刘三伯说道:“画的也实在好,不信您来看看。”
似乎想让苦菜婆婆高兴些,刘三伯热情地拉着印空和尚,让她到外间去看小粽子画的画儿。
印空和尚盛情难却,便随他走了出来。
刘三伯手里拿蜡烛,指着灶台旁边被熏黑了的那面墙说:“高僧请看,这仙女画得跟活的一样。”
与其说是画的,不如说是刮出来的。
也不知那孩子用的是什么,在这面烟熏火燎的墙上刮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来。
眉眼含笑,身材妖娆。
“瞧这眉毛眼睛,还有衣服上的褶儿。”刘三伯的手一边比划着一边说:“真他娘的……”
他一回头,发现印空和尚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那墙壁上的人像,仿佛整个人的魂魄都被吸了过去。
“高僧,你这是怎么了?”刘三伯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人是谁?她在哪里?”印空说话的时候,两眼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
“这……这是怎么话说,我们也不认得她是谁。就是小粽子有一天从村外的回来,便把她画在墙上了。我们这里从没有这样一个人,多半是他瞎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