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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闹瘟疫起,楚腰馆就已经关了门。
等到解了禁,京城依旧乱哄哄地,姹儿姨也无心经营。
苏好意回到楚腰馆,姹儿姨倒觉得意外,可当着人,也只说一句“回来了”。
等容出空来,方才到她房里,见苏好意在那里整理床帐,便问她:“你这就回来了?”
苏好意笑着点点头说:“嗯,权大人开口让我走。”
“那他……”姹儿姨顿了一下说:“自始至终没难为你?”
“这人情算是欠下了,”苏好意苦笑着摇摇头:“只怕这辈子也还不上。”
姹儿姨听她如此说,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叹息一声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山不转水还转呢,谁就能料到没有偿还的时候呢?”
苏好意拉了姹儿姨的手说道:“娘,我正有事要跟你商量。咱们离开京城!”
“兰台的事……”自从知道司马兰台和公主成亲,姹儿姨还没有见过苏好意,更没有和她说起这事情:“你心里可怨他?”
“娘不是早就告诉我,若是决心两个人在一起,便要义无反顾。可一旦他不爱了,我就得尽早抽身。如今他的心怎样另当别论,他的人却是不得自由。”苏好意低着头,屋子里没点灯,看不清她的神情:“我没什么可怨的,当初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可怜的孩子。”姹儿姨心疼地把苏好意搂进怀里,虽然她说的这样洒脱,可心里一定是痛苦煎熬,否则也不会瘦成这副可怜相。
“娘,我们收拾收拾走。”苏好意又说:“回仙源山去。”
“你说的对,此地不宜久留。就这两天。”姹儿姨知道到了该走的时候,苏好意和司马兰台的关系迟早会传到公主耳朵里去,免得夜长梦多,还是早走为妙。
这天夜里娘两个盘算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姹儿姨便把众人都聚到了一起。
人们都奇怪,这楚腰馆开了多少年,姹儿姨还从没在清早的时候训过话。
只见她穿着一身青梅色素面裙袄,头发挽了个平髻,只插了一只玉簪。
姹儿姨越到晚年打扮得越是简素,且早晚礼佛,不知情的根本看不出她在欢场混了大半辈子。
苏好意站在她身后,把两只匣子放到姹儿姨旁边的桌子上。
“从我开了这楚腰馆,到如今整整三十年,新曲子变成了旧曲子,小姑娘变成了老太婆。多少人来了又走,就连丞相也换过了好几个。”姹儿姨说起过往不禁感叹:“都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也是到了该歇歇的时候。”
听她如此说,众人忍不住互相看了看,面上都显出悲戚的神色。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只是这小小的楚腰馆呢!咱们相聚了一场,都是缘分,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了反而是累赘。因此我和八郎商议了,凡是楚腰馆的人,每人可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并把你们的身契拿回去。”姹儿姨说这话的时候,苏好意便把桌上的那两个匣子打开。一个里头装的是银票,另一个里头是众人的卖身契。
“从此后,你们何去何从都听凭自己。”姹儿姨道:“从今日起,总共有三天的时间,各人收拾东西离开。三日后,我们便关了这里也走了。”
众人纷纷落泪,虽说这结局着实不错,可分离还是让人难受。
“我早就看出你老人家有收山之意,也罢,千里搭帐篷,没有个不散的宴席。大伙儿从此之后得了自由身,又有了傍身钱,总不至于饿死。”软玉一边拭泪一边说:“我算是这儿的老人儿了,更是看着八郎长大的。你们娘两个也多保重,这一别就未必能再见了。”
听她如此说,众人不禁更加伤感。
苏好意想起当初自己来楚腰馆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软玉。
如今一晃,已是十多年过去了。
楚腰馆的这些姑娘们平日里也都攒了些钱在身边,姹儿姨并不像别的妈妈那样使劲儿克扣手底下的人。
再加上楚腰馆的生意本来就好,莫说是一等二等的姑娘,就是三等姑娘,只要不是大手大脚的,一年下来总也能攒个百十两银子。
众人哭了一场,各自拿回身契。
阿染阿熏等人没要那五十两银子,他们手里都有不少钱,叫姹儿姨把自己的那份给底下的人分了。
那些跑堂的做饭的自然高兴,这五十两银子对于那些姑娘们来说,不过是客人随手赏的一个荷包,对他们来说却是后半辈子的养老钱了。
忙完了这些姹儿姨母女也回楼上去收拾东西,因为急着走,便只是拣最要紧的收拾。
其余的人也都不怠慢,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番收拾归置下来总要个两三天。
整个楚腰馆最先走的便是那些下人们,一来他们东西本就不多,二来不在楚腰馆这里了,还得赶着去找下家。
只有沈慧娘走得最早。
她原本就和黄州的一个绸缎商相好,这二年两人打得火热。
因此,她自己心里早就有从良的念头。
但沈慧娘必竟是花魁出身,而那绸缎商也并不是什么大商贾,家里还有老子娘主事,他能动用的钱并不多。平日里喝喝花酒、追欢卖笑还使得,真要动大笔银子可就不行了。
沈慧娘虽然赚的多,可她毕竟入这行的日子还浅,总共也才两年多。手里头也有千八百两银子,可赎身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这笔赎身钱便将二人难住了。
没成想姹儿姨忽地将众人遣散,不但没要赎身的银子,反倒还贴补大伙儿。
沈慧娘遂了心愿,高兴得无可不可。一面使人去城外追那商人,把这消息告诉他。
那人本要回黄州去的,刚刚上路。
接了沈慧娘的信又立刻返回城中。
沈慧娘收拾好了东西,同那商人一起向众人告别。
又特意谢了姹儿姨,然后坐了船离京。
众人在码头上送别了沈慧娘,又回过头来继续收拾东西。
苏好意母女俩尽管已经能省则省,可因为有几个实在要好的朋友不能不道别,这么一耽搁也就过去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