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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依旧酷热,原本还算防控有序的瘟疫也因为天气和缺药恶化起来。
瘟疫这东西就是这样,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就会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八个,甚至更严重。
药物不济,各村只能拿解暑药顶着,可根本不管用。
更火上浇油的是,原本以为这瘟疫只是人患,不成想牲畜居然也染上了。
很多村民不是被人传上,而是被家里的牲畜传染了瘟疫。
为了求稳,青鸾夫子等人要求官府出面将附近几个村寨的家禽家畜统统集中起来杀死焚烧,以绝后患。
百姓哭喊连天,要知道,对于一般的农户来说牛马就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有的人家要攒两三辈才买得起一头牛。
更让青鸾夫子揪心的是,宋沁也染了瘟疫。
其他几处也有仙源山的人染病,更令他们措手不及。
“夫子……”陈立本走过来欲言又止。
“说!”青鸾夫子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事。
“澄云夫子似乎……又出现了瘟疫的症状。”陈立本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出来。
“怎么会……”青鸾夫子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弟子们也拿不准,所以才想请您去看看,”陈立本道:“兰台师兄去了寨子里。”
如果司马兰台在,他应该就能断定得差不多。
“好,我去看看。”青鸾夫子艰难地迈步。
几乎与此同时,司马兰台在寨子里遇见了淑娣。
“兰台神医,”淑娣哭着赶上来:“我娘又病倒了。”
“别急,多半是中暑了。”司马兰台安慰她:“我随你去看看。”
“但愿是,”看到司马兰台淑娣就觉得安全多了:“可这些天我和我娘一直都吃解暑药的。”
“你娘有没有到外头来过?”司马兰台边走边问。
“这是天快亮的时候和天黑以后出来解手,其他时候都不出来。”淑娣紧走两步,司马兰台腿长步子大,她有些跟不上。
“水喝的多吗?”司马兰台问。
“每半个时辰都喝一次水,这是你叮嘱我的。”淑娣忙不迭的说。
凡是司马兰台说过的话,她都谨记在心里,一个字都不敢忘,老老实实地照做。
司马兰台心中起了疑惑,但没对淑娣说,怕增加她的恐慌。
淑娣家的房子破破烂烂,原本养了几只鸡,前些日子也被杀掉了。
因此就显得更加破败荒凉,好似一个穷困潦倒又病入膏肓的人,辛苦破烂地支撑在酷暑中,随时都能倒塌。
淑娣的娘躺在竹床上,双眼和脸颊都深深地凹陷下去,脸上显出一种灰败的颜色。
那是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有的脸色,司马兰台见过太多次了。
“娘,娘,你醒醒,神医来了。”淑娣上前推了推母亲,却只得到了两声含糊的回应。
司马兰台给她号了脉,又翻开眼皮,掰开嘴看了看,然后拉起淑娣就往外走。
淑娣不明所以,仓惶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咱们要去哪儿啊?”
“你不能留在这儿了。”司马兰台道:“你娘瘟疫复发,已经没救了。”
“怎么会呢?”淑娣呆住了,站在那里,试图甩开司马兰台的手:“我娘的瘟疫不是已经好了吗?他们都说得过就不会再得了。”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司马兰台,淑娣肯定是要骂他的。
她娘明明已经好了,怎么能咒她死呢?
“我知道你不愿相信,可这是真的,”司马兰台心里也很难过,但他一向是不善于流露真情:“一会儿我会叫人过来处理。”
“我不走,我不能离开我娘。”淑娣狠狠摇着头,把眼泪甩得飞溅出去:“她明明已经好了,我也向菩萨还过愿了。我一定是热得发昏,梦魇住了。”
接着她一边大叫醒来一边狠命抽自己的嘴巴。
她今年虽然也不过才十一岁,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小没了父亲,三四岁就已经能帮助母亲做活儿了。
司马兰台伸手在她的后颈骨上狠狠捏了一下,淑娣颓然倒地,晕了过去。
司马兰台将她抱起,带出了寨子。
青鸾夫子给澄云看过了,确认是瘟疫。
“凡我所遇到过的瘟疫,得过的人或是终身不会再染,或是病愈后的几年不会被染上。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刚刚治好却又复发的。”青鸾夫子摇头,眉心攒得紧紧的。
“也许先前只是症状消失,并未痊愈。”司马兰台说的也只是猜测:“如果药能一直供应上,他们继续服用,说不定……”
青鸾夫子发出长长的叹息,现在说这些都只是假设,已经于事无补了。
“如今越来越多人染病,又无药可用,”青鸾夫子万般无奈,他活了七八十岁,头一回被逼到如此绝境:“我写信告知澄云夫子再不许派人下山来,现在这种情形越少人卷进来越好。”
“那夫子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司马兰台问。
“我们三个夫子留下来,照顾染病的弟子和这些生病的人,能治多少算多少。你带着其他人回山上去,记得先别上山,留在山下半个月,确认无人染病再上山去。”
“师父,弟子不能抛下你独活。”司马兰台绝不肯如此:“你带着其他师弟们回去!”
“这件事就别和我争了,你一向最听为师的话。”青鸾夫子不和他多说:“何明伦说了,他接到知州的回信。南边剿匪已经获胜,派了先遣部队过来。叫先把未得病的村民都移到上游去,把染病的村民都集中在放马坪,并且会沿途采办药材物资,七天左右也就到了。”
何明伦也知道情况危急,早就打算将其他村寨的病人都集中过来,这样一来容易管辖,更能避免疫情扩散。
这是先前碍于人手有限,不敢妄动。
如今得了知州的命令,自然放开手脚去做了。
这天夜半司马兰台看着卫营等人把青鸾夫子抬上车去,随后又把用青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淑娣单独抬上了一辆车。
“兰台师兄,夫子醒了,我可怎么交代啊?”卫营苦着脸。
“实话说便是。”司马兰台道:“只要记住不管他怎样动怒,都不要回来找我。”
“那如果八郎问起……”卫营哽住了,司马兰台的眼神告诉他,他的这个问题太伤人了。
“只需将我的书信交给她就好。”司马兰台道:“记得将我的信用艾草熏过后再交给她,如果她闹就打晕了她,千万不许让她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