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微岚。
早桃花已经开了几朵,一只百灵在树尖上啁啾跳跃。
楚腰馆大门紧闭,里头的人却忙碌极了。
苏好意没去兰台医馆,她忙着在楚腰馆的后厨敲订菜单。
虽然到比赛那天呈上去的不过是一桌席面,可在那之前要订菜单、选买食材、炮制样品、品评改动。
在此期间,说不定哪里就出现了变数。必须事无巨细地考虑到了,还要留着后手,以防临场出现变故。
每年花魁大会上都要有些意外状况,有大有小。
饶是楚腰馆开了二十年,每年筹备的时候都得万分小心,不敢有丝毫的马虎,生怕一个疏忽砸了牌子。
不过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到时只要不出大错就都能对付过去。
楚腰馆生意做的大,光后厨就有几十人。
有不少是在这里干了七八年往上的老人儿,其中白案的文大娘和红案的辛六叔名头最响。
两个人的工钱跟馆里二等姑娘一个价,逢年过节还有大红包。
这是姹儿姨亲自定的,毕竟吃喝也是大事。
花魁大会年年有,但每一年的饮馔都必要翻新,绝不可以和往年重了样子。
并且各种菜肴酒水都是有数量限制的——大盘二十道,小菜八道。酒水四样,主食四样。
这是老规矩,样式太多会显得繁杂,样式太少又会单调。
二十道大盘里必须有海鲜四道,陆鲜四道,蔬菜四道,点心四样,果品四样。
这里文大娘和辛六叔两个正掰着指头跟苏好意说。
“海鲜今年想用乌鱼蛋,蛎黄、江瑶柱和鳆鱼这四样。地上货用羊肝,牛舌,猪肚和鹿筋。菜有春笋,荠菜,香干菜和莼菜。点心去年选的是青团、玉带糕,杏仁卷和仙子衣,今年也是做二十样,大家从里面挑选。果品最好定,就用奇园的石榴,橙子,山楂和酥梨。主食也不过米面两样,到时花样翻新,多做出几样来大家尝尝看,最后定下来四个就是。”
“有你们两位,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到时候请几个老饕来,让他们试吃,”苏好意笑着说:“前些日子我已经拜托了陈宋三爷,他如今到赣州去了,答应帮咱们亲自挑选一批碗盏盘子,必定都是最好的。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
这宋三爷就是当初她帮着跟船帮走生意的瓷商,生意做得不是最大,但为人正派细致。
苏好意帮过他,因此很痛快就答应帮忙了。
所谓美食美器,菜肴固然要精巧美味,可器皿也同样得讲究才行。
菜品与器皿相得益彰,必定会增色不少。
其实自从应了董清平的赌局,苏好意回来之后就让楚腰馆关了门。反正也没有多少客人,还不如都静下心来为花魁大会做准备。
“好了,大伙先忙,我到前头看看。”苏好意把后厨的事托付给了那两位。
后厨的人分头去忙了,苏好意也走到了前厅。
“娘啊,这么些天你也没写封信回来,不知现在怎么样。”忙完了一段后,苏好意叹口气喃喃自语。
如今姹儿姨不在家,她必须要做众人的主心骨。当着众人的面,她从来也不显露出丝毫的疲惫怯懦,因为知道军心和士气头等重要。
不过终究是血肉之躯,加上也只有十几岁,怎么可能没有疲惫和沮丧的时候呢?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起姹儿姨来,有娘在她就不必凡事都担着,总有个躲闪。
不过也只是片刻,苏好意又重新振作了精神,从靴掖里拿出一张纸打开,上头罗列着需要做的事。
再有十天就要到花魁大会了,这单子上的事连一半都还没完成。
很多事情都只进展到一半,不过好在幽荦那边已经领着姑娘们在练舞了。
“过午到兰台医馆去,看看吉星的衣服样式画的怎样了。”苏好意盘算道。
与此同时,良宵院中董清平也在和厨子商定花魁大会的席面。
董清平的皮肤黑,所以格外喜欢穿颜色亮的衣裳。上身织锦短袄,下身撒花百褶裙,一双大眼睛黑白如判,透着算计与精明。
除了梁晓媛本身的厨师和帮厨,他又花了大价钱。请了两位公里出来的厨子。
“咱们的每一样吃食都要精细华贵,用材用料都得是最好的,”董清平整了整头上金丝发网,对厨房里的众人说:“不用替我心疼银子,这钱花出去还会成倍的赚进来。”
又吩咐身旁的心腹:“把记着往年花魁大会各家菜谱的本子拿出来,给他们做参详。”
正说着,乐师领着几个姑娘过来,对董清平说:“董姨,您别光在厨房里啊,这齐舞的曲子和编舞都还没着落呢!听说楚腰馆那头已经练起来了,咱们已经落后了。”
董清平大眼一转,一脸的不慌不忙,说道:“瞧瞧,不是还有十天呢吗,怎么就急成这样了?所有的事儿都在我心里头搁着呢,保证耽误不了就是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裹乱。”
“不是我要添乱,实在那楚腰馆不容小觑,他们在京城十几二十年不是轻易就能扳倒的。”乐师是从东都跟过来的,算是董青萍手底下的老人儿,为人也十分忠心。
“那又怎样,”董清平笑得异常轻松:“他们家的老鸨子不是没在家么!”
“那苏八郎年纪虽小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乐师急得跳脚:“听说他在京中交友极广,这卧虎藏龙的地方咱们可不能托大!”
“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小崽子,难道我这么大岁数还斗不过他?”董清平笑道:“他楚腰馆已经关门好几日了,花魁大会后就得彻底滚蛋。”
“就算楚腰馆不成,可还有别家!”乐师道:“咱们自己需得拿出手才成。”
“这些我都知道,”董清平伸手拍了拍乐师的肩说:“放心,到时候咱们一准儿赢。”
乐师还想说什么,董清平却一扭身上楼去了。
“董老板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乐师看着董清平的背影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