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感到浑身一阵疼,疼得睁开了眼,然后意识到自己全身包着绷带躺在床上,扭过头时,他看到谢小艾趴在身边,歪着头枕在床榻上,手上还放着一件黄袍,分明是他斗剑时打破的,已经浆洗了血渍,缝补好了。
这时晚霞从窗棱照进来,金辉洒落少女的刘海,好像铺了一层薄纱,很好看,看得秦九一时间楞了神。
原来,她的睫毛这么长啊。
突然一只机关鸟跳到枕头上,和秦九对视了一眼,然后‘咄’得一声啄中谢小艾的脑门。
“呜,嗯……你醒啦……”
谢小艾迷迷糊糊得抬起头。
秦九仿佛犯了错被抓到似的,赶紧扭过头,结果又牵动全身的伤口,痛得他‘嘶嘶嘶’得吸着冷气,全身都抽搐起来。
“唉,笨蛋啊,撑不住就投降啊,逞什么强呢,你不知道斗剑赢三场就算过关了?你都帮震日宫夺到一峰,就可以下场了啊?怎么,不会是伱师父命你撑到最后,争夺剑主的?”
谢小艾跳起来,双手施针替秦九镇痛,又端来一个小丹炉,用汤勺取出一枚道息蒸腾的药丹,贴着秦九全身绷带,迸裂出血迹的伤口熨了一变,让丹息药香渗透进伤口中加速愈合,酥酥麻麻的,一时缓解了伤痛。
“喂,秦九,你别太傻了,就算世家那些纨绔,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但这种比赛不讲规矩的,你看到了最后阶段,他们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你不一样招架不住,上来就倒了么?
而且我跟你说,咱们三十六峰嵩山内门大比根本不算什么!这只不过是在为了不久之后的云台峰玄门大比做的排演!到时候对阵的就不是嵩山内门这些废物,而是整个玄门的精英!你觉得自己还能像这次一样,靠装死侥幸活下来吗?”
秦九看着谢小艾和个老妈子似的,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忙活着帮自己疗伤换药。没有开口。
一来是痛得开不了口,二来小艾也没说错。
虽然嵩山的内门大比前两个阶段,登峰和夺峰他都能用绝尘易气剑一边打一边治,连战连捷,但到了最后争夺第一剑主的时候,其他八个峰主上来就一齐对他出手,当场就打得他只剩半口气,最后还就是靠着伏地装死,暗地用血炼功疗伤,等其他峰主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反杀的。
“喂,干脆放弃啊。”
谢小艾窜到秦九面前,面对面盯着他的眼睛,“放弃云台大比的资格,你已经过了劫了,这个伤势再撑下去,会死的哦。”
那倒不会,当初俺打山贼的时候,伤势比这个重多了,睡一觉就好了,别担心。
秦九想这么说,但是勉强张开口却出不了气,只好摇摇头,结果伤口又迸了,痛得他咧嘴一阵倒抽。
谢小艾无奈得揉着太阳穴,
“我就知道你不肯,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真是犟得和驴一样,争争争,什么都要争。豁出命去争个第一又怎么样呢?争到最后还不是给人打成这鬼样子,还要我拖回来治?
怎么,你争到个第一,回村里小莉会高看你一眼啊?那你娘呢?要是让你娘看到你这样子,她不会伤心吗?
唉,我是没娘疼,没娘宠,要不然我才不和你们这群不知自爱的傻子混在一起。”
谢小艾气哼哼的抱怨,手下倒也没停,又取了草药丹粉,拿出个药杵咄咄咄咄得碾成粉末,又加了点蜂蜜搅拌成个团子,用手指拈起来要喂给秦九。但一瞅秦九伤得嘴都张不开,也是皱皱眉,有点无奈得想了想,
“……喂,你个笨蛋别多想啊。”
于是少女小小得咬了一口那团子,在嘴里嚼匀了,爬到床上,把头探到少年面前,近得发丝都垂到少年的眼角,近得鼻息都探入少年的口腔,近得少年能看清少女脸颊的绯红。
“啊……张嘴……”
秦九大惊!抓紧床单!呼呼呼得喘粗气!
“笨,笨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闭眼啊!”
秦九赶忙紧闭双眼,感觉温温热热,黏黏滑滑的奇妙触感滑过嘴唇,这是少年从没有经历过的新奇体验,有一丝温暖,一丝柔软,还有一丝……
嗯……怎么有点腥……是草药的味道吗……可怎么还有点卤水味……
秦九忍不住,偷偷睁开眼,
然后看到一只鼓着眼泡,脑门上肿着包的巨大鲶鱼,正吐着舌头狂甩自己的脸!
“啊啊啊——!!呕呕呕!!!呸呸呸!!!”
少年稚嫩的心灵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伤害巨大!再起不能!
鲲也给吓了一跳!
这小子一会儿乱舔一会儿乱叫,别是个傻子?
“魔子在那!”
“抓住他!”
“逐浪劈波斩——!”
秦九抹掉脸上的鱼口水爬起来,发现自己已经登上山顶,正在九峰中一座山顶的擂台上,擂台四周都是悬崖,周围已无退路。石开就把他扔到擂台一角,自己拦在前头,站在擂台中心,挥舞长刀把追赶上来的衡山弟子击退。
不过从山下追来的衡山弟子众多,但此时只有三人在围攻石开,其他的却不上擂,只能对着秦九怒目相视。
秦九参加过嵩山内门的演练,倒是很清楚,这说明现在大比已经到了第二个夺峰阶段了,大概是石开算作峰主了。
而这九峰的擂台自然有着为斗剑设定的特殊规则禁制,毕竟是为宗门争夺席位,有些大派,比如嵩山衡山这种,一次来参加云台大比的就有几十人,大家都想过劫,因此时间所限,每一场倒也不限定一对一,但双方比斗的人数一定要相等……
咦?等等!人数相等?那怎么还三对二?
秦九猛得反应过来,扭头瞪着身边的鱼,怎么这玩意算是和他们一边的???
鲲瞪,鲲呸!
秦九,“啊!什么玩意吐我嘴里了!呕呕呕!呸呸呸!”
“够了!石开!那魔子已经醒了,你还要护着他,和衡山为敌吗!”
楚南衣不紧不慢得追了一路,见石开还是自顾自得护着秦九,不禁大怒,见一名衡山弟子被一刀扫飞出擂台,立时飞身而起,秋林剑一剑刺来,点在斩马刀上,将石开震得连退三步,拄着刀喘气。
秦九也反应过来,知道这叫石开的救了自己一命,而且看样子也支撑不住了,跳出来和石开并肩而立,一道绝尘易气剑点出去,把伺机偷袭的衡山弟子逼退。
石开扛着人这一路被追着登山守擂,也是累的气喘,但到底是炼体的,回了口气又站起来笑道,“楚师姐,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想打的公平些,先来后到不是,请诸位行个方便,让我和秦小弟决出胜负……”
衡山弟子甲大骂,“放屁!信口雌黄!装什么装!我看你分明是想救他!是不是想抱大腿投嵩山!”
衡山弟子乙怒吼,“真当我们是瞎子傻子吗!楚师姐!这天下适合女修的道统又有几家,你早晚也得转来黄庭宫!那峨嵋的就交给你清理门户,还是怎么说!”
石开被怼的一时无语,“不是,我都说了只想打一场,你们就让我安静打完这一场不就完了……”
楚南衣却先下了决心,把秋林剑一抖,“石开!峨嵋禁止同门相残,但你太不像话了!居然和魔教的混在一起,叛我玄门!今天我这个做师姐的就代表师门狠狠教训你一顿!”
石开也有点急了,“不!不是啊!我没有啊!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没打完,有人搅局啊!而且我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伤了你们,怎么就变成背叛玄门了??”
衡山甲气得鼻子都歪了,“什么!?还生怕伤了我们??你个高考都没过的家伙算什么东西!还生怕伤了我??”
石开,“……可刚才看起来,你们好像很弱啊……”
衡山弟子差点没气个半死,你你你得一时话都说不出了。
秦九冷笑,“石兄,我有个提议,左右都是要比,不如我们暂且联手,打到第三场,把这些搅局的苍蝇统统都干掉,打到只剩咱们两个的时候,再公平斗一场如何?”
衡山乙大怒,“你敢骂我是苍蝇!辱我师门!死——!”
石开也有点怒了,“骂句苍蝇就得死??你们简直比苍蝇还要烦!好!先打苍蝇!”
对面也早已经按耐不住,于是双方直接动手了,楚南衣更是狠话不多,当先出剑刺来,使出峨嵋上乘剑法,一人把石开敌住。
石开明显不想伤了玄门的人,更不敢伤峨嵋的师姐,打起来唯唯诺诺,藏手藏脚,出一招要收半式的,远没有和秦九决斗时的痛快利落,一时还真不能像别人那样,用刀背一刀把师姐拍飞。
而衡山甲乙两人则再此开始围攻秦九。虽然他们对秦九确实忌惮,但秦九也连番斗法,气力耗尽,而且说白了也就那么两招,这两个衡山弟子到底也是过了高考的,多少有点本事,此时也使出自己的本事来。
当然,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扬长避短,不会冲上来贴脸吃秦九的剑光剑气,这会儿不是山道上避无可避,而是开阔平坦的比武场,于是两人拉开距离,呈犄角之势左右包抄,一边丢出刀枪棍棒一大堆法器,御器攻击,一边甩出一打把符旗火弹,打出水火风雷法诀乱炸。
秦九虽然有功法补气回血,但现在气血暂时还没回上来,而且知道就算出手速胜,秒掉一个也是无用,没看擂台下还有好多衡山弟子排队等着跳上来加入围殴么,所以他也不急着争锋,而是暂时退避闪躲,一边抓紧时间调息养伤,一边尽量牵扯着衡山的到擂台另一侧,远离石开,免得这些衡山的苍蝇卑鄙下作,突然出手偷袭。
只是衡山弟子绝非可以轻视的咸鱼,哪怕并非人人都有高深的内功,顶上的秘法,但修到金丹境界的正经玄门之人,都有相当程度生死战斗的经验了!
此时这衡山的甲乙两人,联手使出的法宝符咒道诀攻击,乍一看似乎都只是很普通的法器道诀,并不是什么元婴入品的法宝。但秦九现在濒临残血的身体状况,哪怕是垃圾宝具一撞也吃不消的,于是左右闪躲之间,秦九就越发吃力,局势越发凶险,自己也明白太过托大,被网落到阵中了!
是的,入阵了,这眼花缭乱的法咒法器攻击,不是随手乱丢,而是阵法,这其实是一种抓捕妖物野兽,还有对付些不识得阵法的武夫散修的打法,看似单纯乱丢乱砸的法宝道术,其实都有特定的轨迹,节奏,和空隙。比如飞刀从右侧斩来,人自然下意识往左侧闪躲,借着地上有岩突穿刺,那当然要跳起来闪避,然后从背后暗箭袭击,常人自然九死一生。
类似的打法,就是不计较一两下的伤害,而是逼迫目标,朝着特定的方位闪躲,悄无声息的布置落网,然后突然收拢,缩小阵击的范围,最终避无可避!将其置于死地!
当然这种临战布阵的手段难度也很高,如果只是一个人布阵,首先神识消耗就不小,而且那么多法宝道诀,难免手忙脚乱的,顾此失彼。
而如果是多人布阵,则可以缓解各自心神法力的消耗,当然,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阵法造诣,和心有灵犀的团队配合,同样会产生破绽,给对手反击的机会。
不过这一对衡山无名龙套的水平其实是相当可以了,虽然并没有玉衡剑气或者天柱剑诀之类的绝招,看起来上清护体真气也不足,只是刚练起来自保的级别,但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大把一大把的法宝符箓往外洒,于是犯了轻敌之心的秦九,不仅没有喘息回血的余地,甚至只能抱头鼠窜,被网在阵中乱打,若不是他现在还能以大嵩阳真气护体,勉强撑几下,只怕已经给打成肉酱了!
而此时石开也陷入险境了!因为他突然不会打了!
像他这样从小对浪炼刀,没有一日偷闲,又悟性高绝,尽得家传的武学奇才,如今小小年纪就半步武神,哪怕和秦九大战一场,又爬山又夺峰的,车轮乱斗的,依然不至于耗尽他的体能。但问题是,石开也没有留手的余地了。
他的对手楚南衣,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峨嵋弟子,甚至是如今外门南字辈第一,手中的秋林剑也不是石家斩马刀可以抵挡的。
而且她修炼的,可不是峨嵋东院,乾坤无极金丹那种进展极为缓慢的过时功法,而是峨嵋南院的秘笈,苍云祖师真传的《凌云功》。
这《凌云功》属于峨嵋秘传,四院绝学,三功一法之列。峨嵋出品,必属精品,而能和《天蚕功》这种级别的齐名,此功自然是最最上乘的玄门炼气功法,其特点就是不论何种资质根骨,太极九气都可以炼化为凌云凌霄真气。
而这凌云凌霄真气作为玄门真气,种种加成妙用,自然比起其他门派的护体真气也不遑多让的,而且峨嵋的特色么,就是各种功法都有详细的修炼指南,虽然难度依然不减,但功法传承指导完善,对玄门弟子来说也是修行之法最明确的,只要按部就班得修炼,就不会出差错。
而且峨嵋其他秘法,诸如‘铺云盖雪式’‘穿雪飘云掌’之类的配套武学,都能得到此功加成,不会浪费时间修行其他功法,实战也一点都不虚的。
峨嵋就是这样,你用了多少功,就有多少本事,下限上限都是一条线,稳如老狗。因此楚南衣不会因为对手是魔子,要卫道除魔就爆种,也不会因为对手是同门,顾忌同门之谊就留手。
反倒是石开,他的石家刀法虽然厉害,却还没有真的到达武神境界,收发自如的地步,如果要胜楚南衣这种根基扎实的,等闲也不可能的,一定要使出全力才行。
但还是那句话,石开也在峨嵋学艺十多年了,师兄弟的,哪里还不知道楚南衣有多少水平,真的是比满状态的秦九要差一丢丢,石开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也是生怕动起真格的来,他收不住手,楚南衣也招架不住,别把师姐一刀两段了可就大条了!
如此一来,一时间秦九和石开两人竟都陷入苦战!
但是可别忘了!现在是三对三啊!
鲲!暴风吸入!
一瞬间,什么雷火冰锥,刀枪棍棒,密密麻麻一大堆垃圾都被鲲吸入口中!
衡山甲乙,“???”*2
鲲!暴风呸呸!
鲲呸呸呸一阵机枪似连射!各种法宝混着口水暴射而出!衡山甲乙弟子措手不及!虽然有上清真气护体依旧,依旧被大堆法宝连击乱殴!打得浑身鱼腥!跌出擂台!
楚南衣也是大惊,赶忙拉开距离,手持秋林剑乱舞,凌云气护身,生怕给口水沾到了。
“这什么下作妖怪!”
鲲往前一拱,把两个小弟往身后一罩,拍拍鳍,朝对面一群呆若木鸡的衡山弟子,“哼哼!”
然后扭头朝石开斜了一眼,“呸!”
石开眼明手快,接住呸过来的口水……哦?好像是长春丹,咦?居然还是九转的……
石开,“……这到底是啥啊?”
秦九,“你问我,我问谁啊……”
鲲,“呸!”
秦九,“呕!咳咳咳!你个大头鱼再把口水吐我嘴里看我不扁你!呃啊好恶心!呸呸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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