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真是想不到,郡公夫人您居然也对太素法这种尖端前沿的道法感兴趣吗?”
张夫人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金杖往地上一击,
“妇道人家如何懂得那些,其实也是无可奈何了。孽障,还不出来!给神君磕头!”
然后李凡就看见张夫人脚边的地板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不是地板里,是地板上,平平得一层虚空迸裂开来,有个人在虚空另一边,一只眼透过间隙往外瞅。
李凡一愣,瞧瞧身边的南阳郡主夫妇,还有侍奉丫鬟侍女,一个个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脚边这诡异的景象,蜡像泥偶一般静立原地,还保持着像郡公夫人行礼的姿势,仿佛屋内的时间都静止了。
然后那间隙中的眼球和李凡对视一眼,一弹一跳得拱了出来,仿佛蜗牛触手似的肉触沾在眼球上,然后眼球好像行礼作辑似的,朝李凡拜了三拜。
李凡面无表情瞅着那玩意,都犯不着掐指头算,瞅瞅张夫人,“拜月拜到太素界去了?”
张夫人一下子松了口气,“您果然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一望便知,还请您出手,救平儿一命。”
这个眼球怪平儿,据张夫人介绍,正是太傅第五子安阳亭侯。
这家伙大概是去年还是前年出的事,大致就是寻欢作乐,夜不归宿,也不知道是吃了不干净的玩意,还是玩得太high走夜路撞了鬼,总之就是冷不丁得就嗖的一声,拜月渡虚,困在虚渊太素界里回不来了。
更可悲的是,这家伙本身就是个没啥本事的二世祖,完全被父兄的光芒遮掩,平常都是吃喝玩乐的公卿,醉生梦死的纨绔,从来不在朝堂上出现的透明人。结果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几个月,楞是没人关心他死哪去了,于是错过了最佳救援期,现在么早都奇形怪状,变不回人了。
也就只有张夫人到底还疼爱小儿子,毕竟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无所谓是生了个枭雄还是蠢蛋,长成了人杰还是鬼神,于是想方设法得找着了‘平儿’,试图将他从虚渊救回来恢复人形,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啊。
李凡蹲在那倒裂隙前,和另一边的‘平儿’对视。能看到除了蹦跶到这边的眼球,间隙的另一边,仿佛是有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型。好像‘平儿’也正趴在缝隙边上,一只眼往太极界这边瞅着似的。
李凡抬头瞧瞧房梁,看出屋梁上挂着十几面八卦镜,将外头虚月的月光反复聚焦折射,最后聚成一体汇聚到屋子里,这才投影出间隙来,显现出这么个玩意。
李凡摸着下巴掐指反复算了算,这看起来好像是有一条缝隙了,只差一点点,手拽着眼球的触手一提,就能给那边的人拽过来似的,但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间隙的裂缝,并不是‘门’,而是多维宇宙重叠在一起的投影。
如果用经典的模型,位面是一张白纸,空间位置是‘点’来比喻的话。
‘破膜过门’,就当于折叠白纸,用铅笔把两个点扎穿。‘膜上跃迁’,则是两点之间,最短的那条直线。
但是拜月入渊,则是把这张纸揉成团,每一个随机产生的褶皱,都可能因此和‘点’接触。点与点之间,看着好像重叠在一起,但其实只是遥遥相望,并不存在能突破膜的‘铅笔’。
只不过如果‘点’的墨迹够深,可以拓印一个分身似的墨迹在纸的另一边,实质上依然是貌似咫尺,却相隔千里的海市蜃楼,虚无泡影罢了。
所以理论SH市蜃楼中的东西,是不可能凭空跳出来的,因为安阳侯肯定没有自己拜月的本事……
瞅瞅那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的眼球,李凡叹了口气。
说白了,‘平儿’其实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从另一边世界,拜月投影过来的东西,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而且过来的还不止‘平儿’一个,或者说,可能‘平儿’已经不能算‘平儿’了。
李凡的视线越过眼球,望着间隙中那道影子。
如果他没看错,这个非物,大约是墨山天书中记载的,一种‘回音’类的非物。
在虚渊的黑暗中,这些非物也蛮常见的,就是听到了张夫人对幼子的呼唤,这才化生出来,用对方所期待的‘回音’进行反馈,给与虚假的期望,引诱她打开门,试图进入这边世界的恶心玩意。
所以安阳亭侯大概早就已经不存在了,间隙的那边,应该是个假扮成‘平儿’,或者干脆用‘平儿’的残渣钓鱼的玩意。
李凡没有说破,只是回首又望了望身边仿佛蜡像般静立的闲杂人等,走出门口,看了看天上的星相,确认这不是真的时间静止,从效果看来是一个封人六识的法阵,才望向一脸愁容,又满怀期待看着自己的张夫人。
“不知,是哪位高人做出如此布置,帮郡公夫人从虚渊中寻回‘平儿’的?”
张夫人张了张口,一时犹豫,似乎不知该不该透露对方的名字,毕竟偷学太素道很容易被怀疑和魔道有牵连的。
李凡也不逼问,掐着手指,侧步在厅内绕了一圈,瞧瞧同样被封住的中护军万岁亭侯。
居然连受到嵩山教育,炼气到元婴境界的荀家家主也能封住么。
“此阵也是那个高手安排,避免被外人知道‘平儿’如今的模样,也防止它失控是。”
李凡随口说着,踏了几步,突然抬手一点,从主殿的柱子间抽出一道符,拿在手里瞧了瞧。这符箓裁剪得与众不同,是十字形的,符头略短,符脚偏长,一张特制的剑符。
“仙都观的剑箓云篆……”
以玄门之人的五艺本事,杀人越货的时候,要伪装其他门派轻而易举,但用到真本事,尤其是用出云篆这种级别的玩意,跟脚是绝对藏不住的。
这家伙,至少已经是神君境界,而且是精通符箓,阵法两艺的宗师了。
原来是个剑阵么……哦,原来如此。
李凡看过剑符,略一思索便看明白了。
被猎人盯上,装死的羊羔都见过。这符阵的布置也是一个道理。
当虚月的月光透过法镜折射,打开间隙的时候,阵法也会被煞气激活,将剑符的杀意,投射笼罩到厅堂中。
而除了坐在主位的郡公夫人被避开,其他入阵之人,以及那个平儿,都会被过于强烈的杀心剑意锁定,避无可避的利剑悬于头颈。
极度恐惧之下,人就会下意识的封闭自己的六识,好像羊羔一样,呆若木鸡得装死。
就摆了道剑符在这,满屋的公卿都是引颈待戮的羔羊,如是而已。
只不过这种级别的剑意,对李凡还没啥影响就是了。
张夫人见李凡已经看破了周围的布置,干脆点头承认道,
“正是请麻姑山的法师推算布置的,不过我妇道人家不懂这些玄法,那位神君现在太傅府中护卫,一时抽不开身,可要请他过来协助?”
李凡沉默了一瞬间,把剑符放回原位,
“那怎么好打扰太傅的护卫……而且怎么不是嵩山的人来护卫么?”
张夫人犹豫了一瞬,但看看地上可怜巴巴的眼球,还是心一软说道,
“嵩山的高手现在在坤乾震三州助战坐镇,剩下一些也在紫薇垣辅佐景儿,不过京畿内的治安借了霍桐山,丹霞山,麻姑山三山的法师协防,当无大碍的。”
李凡,“……”
这特么哪里没大碍了,简直要命了,怎么这些和衡山暗中勾结的叛徒也敢放在身边!?难道太傅没算到当年嵩山裴世清是怎么死的么??哦对哦,好像是老子杀的,淦!
李凡也是一阵无语。
不会是因为他的干扰,导致太傅失算了……不不,太傅老奸巨猾,应该不至于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的……
张夫人却道,“不用管那老东西!平儿都这样了他都不管不顾!生怕沾染了因果折损自己的气数!还请关内侯您出手相助,我一妇道人家还有些家底,绝不会亏待了您的。”
李凡犹豫了一瞬,不过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只想膝下承欢,儿孙满堂,有什么错?何必没眼力劲说那些不开心的惹了她生气呢?
何况就算他说出这眼球怪,压根不是你宝贝儿子,安阳侯已死,这张夫人会就此罢休吗?只怕她还是不会放弃,转而请玄门里其他心怀叵测的家伙出手相救。
而且那龙头杖闪烁的金色光芒,实在太过耀眼了……
于是李凡和善得笑笑,朝张夫人道,
“您放心,我已心里有数,知道安阳侯所在了,请老夫人稍候,我这就去跑一趟,天亮就带他回来。对了,不知能否给我些侯爷的贴身器物,生辰八字,到了那边方便相认?”
张夫人大喜,“好!好啊!平儿!你听到了吗!关内侯这就来救你了!”
那眼球也愣了愣,瞅瞅李凡,一鞠躬,然后缩回间隙中去消失了。
这短短片刻工夫,阵法便解除了,周围南阳郡主夫妇,还有侍奉丫鬟侍女众人又‘活’了过来,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丢失的片段。
而李凡也抖一抖袖子,金蝉脱壳,叫影子爬起来吃席,代替自己掩人耳目。
张夫人回过神来,看看和万岁侯一起,正向自己行礼问好的‘关内侯’分身,又看看站在一旁握着云篆微笑的本尊,也见识到了对方的本事,越发放心,客气寒暄了两句,便推说自己困乏,请女儿和万岁侯代为招待贵客。
转头回了内宅,便取出收藏的安阳侯贴身物件,那些用来推演算筹的生辰八字这些,装在个玉匣里交给李凡,请他去救宝贝儿子。
那李凡当然是不会救她儿子的,死都死的只剩个眼球了,还能到哪里救?
不过可以给她克隆一个。
于是李凡先跳回渔场,挑了一只元婴道鱼,扔到生化池里化作人形,然后手术整容,保证整得和安阳侯一模一样的。同时用系统演算建模,把安阳侯生平记忆给复刻一遍,模拟人造出人格记忆给这条鱼录进去。也算是‘克隆人’了。
当然,公司那边是严格控制人工智能的,所以这只是类似有机载具‘自动驾驶’的服务,初衷是无‘人’驾驶的时候,有机体可以自动避险,避免不正常新陈代谢饿死了,所以也就是宠物猫宠物狗之类,家庭伴侣的初级智能。
不过好在那安阳侯本身也没多高的智能,而且反正都拜月入魔了,入魔副作用导致痴呆傻一点完全可以解释的通嘛。他清月神君出手‘救人’就不错了,还帮忙重塑真身,也算是打包一条龙服务了,想必郡公夫人也挑不出错来。
这样让道体先在那磨合改造,李凡则做足准备,拜月到太素界去处理‘平儿’的问题。
这个‘平儿’,只怕不是自己多有天赋,能领悟太素道拜月的。
大概是给人绑过去的。
而且麻姑山仙都观的高手,特地用一张云篆布置暗阵,来救太傅的傻儿子,只怕不会为了巴结门阀世家做到这种地步的。十有八九是有阴谋。
虽然当年杀得太快,导致嵩山裴世清被暗算的剧情李凡也没仔细看,但至少说明,在貌似投靠嵩山阵营的玄门之中,霍桐山,麻姑山两派,都有暗中和衡山阵营勾结的人在。
虽然太傅也是挺阴险冷血的,嫡子遭人绑票这种事情都不管不顾不上当,但可能也由于最近他赢得太多,为了应付各地局势,太傅府最可靠的同盟,嵩山派的势力被大量抽调了,确实导致如今这个关键时刻,京畿出现了一定意义上的力量真空。
这到底是一个破绽,还是一个陷阱,现在还算不出来。
不过太傅这场大劫,肯定不会平平安安得渡过的。
所以李凡一番思量,作为名义上太傅阵营的盟友,如果真的见死不救也不好,但他也不是核心圈子里的人,犯不着那么拼命出力,倒不如就顺手帮太傅老婆救个小儿子好了。这样面子上也过得去嘛。
由于实现就看到了打开间隙投影的阵法布置,还有安阳侯贴身信物在手,李凡自然不会算错,直接拜月来到‘平儿’所在的太素位面。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李凡也不用太煞星核开吃,而是就地捏了个道躯。由于此地煞气密布,这一次微尘道身捏出来就是纯正的炭黑色,和千面仙人几乎一模一样。
李凡神识一扫,就找到了‘平儿’的。
这是一个好像果冻状的黑色玩意,瞧着好像一大坨长出手脚的龟苓膏。
确实是‘回音’,它本身没有明确的形体,而是根据对方的期待进行变化,只不过此时龟苓膏在虚月下投下的影子,被三百四十三柄长剑钉住。这些剑是汉剑制式,但剑身更长,剑脊上铭文密布,明显不是用来当面拼杀,而是布阵作法所用的术剑。
远远望去,三百多把术剑好像密密麻麻得铁钉,无论月相如何变化,那龟苓膏的投影都会落到剑阵之中,被死死圈钉在原地。
如此一来,这个‘回音’自然就逃不到别的位面去,只能奢望‘娘亲’,或者‘父亲’,来相救了。
呵呵,善用剑符剑阵,果然是麻姑山在背后搞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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