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往往让人恐惧。
一盏孤灯就在街口那里昏黄的亮着。
而就在那昏黄的光下,刚才还弯腰前行的那个东北军士兵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没有临死前的挣扎与抽搐,因为刚刚他是被一枪致命的,那道看起来若有若无的红线就是子弹在夜色中飞行的轨迹。
恐惧的情绪开始在东北军士兵的之间蔓延,甚至营长张连杰还听到了身旁不远处有士兵牙齿相撞的声音。
不用问,那是被吓的!
自己手下有这么怕死的士兵吗?此时的张连杰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个问题了,他必须扭转士气!
于是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的胡彪开始耳语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命令从前向后传了下去。
当那命令传达完毕之后,就在这片安静的有些让人恐惧的街弄里便再次发出了“啪”的一声枪响。
在这声枪响里,那盏昏黄的犹如鬼火一般的路灯便应声而灭,天地间彻底变成了一片黑暗,唯有西北天际有隐隐的红光,那是攻打北大营的日军不知道为什么点燃了一幢房子。
这一枪是张连杰打的。
张连杰自己是不敢公然违抗命令的,可是他又不想让自己人被日军堵在这里屠杀。
刚刚他分析了一下,对面的日军应当不会很多,否则人家就不会只打一枪了,人家的机枪就会“哒哒哒”的响起来。
有低沉的命令在巷弄中传递,黑暗之中便有脚步声传出,很快那脚步声就充斥在了这片矮趴趴的居民区中间。
既然是居民区,房子里自然是有老百姓的。
此时除了三岁的孩子外,大人们都已经被枪声惊醒了。
自有百姓披着衣服从屋子里出来到院里看动静,可是当他们听到了院外那沙沙的脚步声时,吓得赶紧跑回了屋关上了门。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夜。
在那张氏父子统治东北三省期间,不能说老百姓老百姓过得有多好,但也还过得去。
他们并不知道,自打今夜以后,在长达十四年时间里,这里就变成了“豺狼”的乐园。
“冲过去!”黑暗之中,张连杰的大喊声突然响起。
就在这一刹那,在那片矮趴趴的居民区里,便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听不出个数的脚步声,数百名东北军官兵在夜色的掩护端着枪从不同的巷弄口就向对面冲去!
而这也正是张连杰所想出来的突围的办法。
张连杰纵是再想和日军作战,可是他也明白在整个北大营他们旅那可是有将近八千人呢。
在上面的严令下,八千人都不敢打一千名日军,他又凭什么用自己的数百名士兵去一千名日军去打?
既然不让开枪还让突围,那么就这样趁着夜色冲出去!
他张连杰还就不信了,难道日军就会冒着误伤自己人的风险与自己这个营在黑暗之中拼刺刀!
黑夜既能给人以恐惧也能给人以勇气。
于普通的士兵来讲,不管是出于勇气还是出于恐惧,至少目前他们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唯有前冲到指定地点混合。
所以尽管没有一个人喊出声来,可是那响成一片的、让屋内的老百姓都能感觉到地颤的跑步声,还是能够给人以巨大的震撼。
而在这奔跑的人流之中,商震就仿佛是一叶小舟,他是被后面的脚步声声催着往前奔跑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首先是因为商震是一个新兵,一个连枪都不会打的新兵,其次,是因为当上面下达命令时他正在走神儿。
那时的商震突然明白自己晕什么了?自己既不晕枪也不晕血,能够让自己发晕的是有人在中枪之后死去时的情形!
当他看到那个排头兵就死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又出现了几个穿着古装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的情形。
他仿佛看到了血从那个士兵的脑袋上如同蚯蚓一般爬下,又仿佛看到了那几个穿着古装的人也同样眼睁睁的死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里便拥有了一种刺痛感与畏惧感。
所以他就哆嗦了起来,他紧张得上牙直打下牙,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那牙齿碰撞的声音已经被他的营长张连杰所听到。
可是不管商震怎么紧张其实都是没用的,他的命运并不由他自己主宰。
他们的营长张连杰和他们连在一起呢,而他所在的这个排又在他们连的最前面。
当张连杰冲出去的命令传出时,前后左右的密集的脚步声便裹挟着他机械地向前冲去。
这回自己也是排头兵了,那么自己会死吗?
商震心里紧张的想着,然后他就觉得自己脚下一绊便向地上趴了下去。
哎呀,不好,自己会不会被后面的人给踩死?
在他扑倒的刹那商震本能的就向旁边滚去。
他求生的欲望是如此之强烈,以致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往旁边一滚时是那么的急促与敏捷。
而就在商震爬起的时候,后面的人便“扑通通”的顶替了他的位置接着往前冲。
商震当然也想跟着一起跑,可是这时他就觉得自己的膝盖一痛便没跑起来。
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摔倒的时候膝盖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上面。
这一撞挺狠,他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不能回弯儿了。
为了避免被后面的人撞到,他也只能一瘸一拐的向侧前方跑去,而这时他还没忘了用右手中的那只步枪拄着地。
于是,这样的情形出现了。
别人是沿着直线向前冲,可商震却是打斜跑出去的。
到处都是低矮的房屋,等到商震冲到对面时,他径直闯进了另外一个小小的巷弄口。
可也就在他跑进那黑洞洞的向洞口瞬间,他就觉得有一股力量传来,他感觉右手所拿的那只步枪一震便被直接打飞了出去!
在这一刻商震脑海中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我被日本人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