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话音刚落,两边的大汉将军便紧随其后接力似的喊道:“一甲第一名,贡生郑光觐见!”一时间,整个奉天殿前,都回荡着同一句话。
郑光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但是那是第一名的名次,状元,怎么会是自己呢?他没反应过来,傻傻的站着,直到身边的徐渭反应过来,偷偷用手推了他一下,他才茫然的看过去,徐渭无奈,低声道:“是你啊!平之!你是状元!第一名!快去啊!”
郑光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低声喃喃道:“我是第一名?我是状元?”
身边的士子们以极为羡慕的眼神看着郑光,看着这个每三年才有一个的超级幸运儿,心里的滋味非常特殊,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直到大汉将军们的吼声明明白白的传到郑光的耳朵里,郑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汉的的确是自己,就是自己没错!
状元!
郑光!
一旁负责引导的礼部中年官员,已经见多了“被幸福淹没不知所措”的一甲进士,见郑光没有动静,便小声过来道:“状元郎,别乐了,请跟下官进殿谢恩吧!”
郑光的心脏砰砰直跳,大脑已经无法正常的思考,饶是自己见过大风大浪,但是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从未奢求过可以考取第一名的名次,甚至连一甲进士都不太渴望,因为他知道这一科有太多的牛人,李春芳,张居正,未来的两位首辅就在期内,主导了隆庆和万历两朝的二十六年传奇进士,自己居然可以站在他们的最前面?
郑光如木偶一般跟着那官员金殿,在轻如游丝的乐声中随着司礼官抑扬顿挫的唱礼,三叩九拜的山呼万岁,然后被引到左班文臣班子正六品品级的地方站定,一直到这个时候,郑光还是晕晕乎乎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一甲第二名榜眼,李春芳!”夏言威严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到匆匆而入的满脸惊喜莫名的李春芳,郑光才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每三年才出一个的、一千多年也没出几百个的读书人中之极品——状元……
说实话,真的没想到,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在嘉靖二十六年的传奇科考班中占据这样一个惊人的位置,这一科的科考班,文武双全,有首辅,有大将军,还有正气凛然视死如归之人,做出政绩者大有人在,做出优秀政绩者更多,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未来的政治漩涡中存活,并且走上辉煌之路,成为嘉隆万大改革最高潮时期的舵手。
而就在这批在某种意义上决定了大明未来命运走向的人里面,郑光这个外来者占据了第一的位置,并不是从头到尾都是第一,但是从头到尾都是很高的名次,从苏州府的三次第一小三元,再到乡试第二,会试第三,殿试第一,就没跌出过前三甲,并且这是第一次,是自己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
以难度著称的明朝科举考试!
郑光不由得抬头看了看距离不远之处,那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嘉靖皇帝朱厚璁,那位自永乐帝以来最为强势的皇帝,他真的会采取自己的策论,并且阻止夏言和曾铣的复套之战,间接地达到自己保护夏言和曾铣不被杀死的目的吗?
嘉靖皇帝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和郑光对上了视线,微微一笑,看着这个在未来不久将成为自己重要臣子的年轻人,他的年纪,他的思想,他的进取,他的才华,将是自己得以在西苑安心修道的重要依仗,如果将他的军事才能和行政才能发挥出来,或许,真的可以让大明变一变也说不定。
而在此之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把开海禁与否的事情给解决掉,说起来,开海禁的问题也不是没有人讨论过,但是反对的力量太庞大,嘉奖皇帝也实在是看不出开海禁的必要性,但是被郑光一提,嘉靖皇帝开始寻思了,作为东南本地人的郑光都这样说了,那么,开海禁是否真的可以成为医治倭患的良方呢?
嘉靖皇帝在思考。
“一甲第三名探花,胡正蒙!”
“二甲第一名,徐渭!”
“二甲第二名,亢思谦!”
“二甲第三名,张春!”
“二甲第四名,汪镗孙!”
“二甲第五名,张居正!”
……………………
三百零一个名字,每个名字都要用极为洪亮和庄严的声音念出,营造出恢弘气势,饶是夏言身体硬朗,也架不住年迈之身,三百多个名字念出来,整个人差点儿都背过气去,好在总算是应付完了,之后,一甲进士和二甲进士一起在大殿之上朝拜皇帝,三甲进士就不用进去了,主要是人太多,殿内站不下。
大家一起叩拜皇帝,向皇帝谢恩,并且拿下天子门生的头衔,从此开始步入辉煌的仕途,其中最为尊贵者,自然是一甲的三名进士,郑光,李春芳和胡正蒙,他们三人将不用参加为选拔庶吉士而进行的朝考,直接可以被授予翰林院的官职。
而郑光也因此打破了一个记录——由成化二十三年状元,曾任本朝首辅的费宏保持的二十岁夺魁的记录;确切说,费宏中状元时,是二十岁零八个月,郑光现在是十八岁零两个月,刷新了大明朝的进士记录,虽然没能取得那个传说中的“六首”辉煌功绩,可是第一次参加考试,就能取得这样辉煌的战绩,也足以记录在案,名留青史,以后哪怕一事无成,都是学霸考神,被众多学子膜拜。
很快,皇帝就退场了,之后的事情,并不需要皇帝的参与,皇帝呆在紫禁城里,总是觉得浑身不舒坦,能早走就早走,而接下来的“御街夸官”之盛会,也不需要皇帝的参与,一切,都让首辅夏言来主持,夏言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少年,心里面也是一样的复杂。
可以说,这个少年的夺魁,是踩在了他的献策之上,皇帝打压了他的献策,提拔了这名少年,将他的一个梦想给戳破了,如果换作严嵩,郑光一定要开始提防严嵩了,免得他玩阴的,但是夏言,郑光完全不必去费心思做小人,夏言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就算在官场沉浮那么多年,也依旧不改初衷,保持初心,更关键的是,夏言不会因为私人的因素而打压某人。
这在官场上是一个极为难得的优点,哪怕是曾经得罪过夏言的人,只要他有真正的才华,夏言也不会刻意的打压他,就好比徐阶,曾经打压过夏言的族人,被这个族人打了小报告,夏言没有偏帮,仔细地打探了徐阶的言行举止和政绩之后,做出了提拔徐阶入京升官的决定。
徐阶十分感动,亲自前往拜见,却出乎预料,夏言对他很冷淡,只是简单的说,我不是为了什么别的因素而提拔你,我不喜欢你,对你没有好感,只是看你的才华于国有利,我才来提拔你,这是为国选材,不为私情,你完全不必感谢我。
这样坦荡的人,在大明的官场上,何其难得。
这样一位老人,郑光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被严嵩害死,有才华的曾铣,郑光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害死,但是郑光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现在的严嵩斗法,如果卷入了夏言和严嵩之间的斗争,难免会牵扯入党争之中,这对于郑光而言,是致命的,所以,郑光选择曲线救国之策,通过改变皇帝的想法,挽救夏言和曾铣。
郑光并不知道这样到底行不行,但是,总要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