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严嵩的话,考官们这才注意到,郑光的存在其实宛如BUG,本次考取进士的士子们,基本上都不是第一次考试了,尤其是位置靠前的,都有不少次的落榜记录,唯有郑光,十七岁开始科举考试,苏州府童子试首先是连中三个第一,得到吴县知县、苏州知府和南直隶提学的欣赏,南直隶乡试时不落下风,直取第二名证明实力,虽然没有得第一,但是第二名也能说明他的实力。
之后在准备考试的空档期,人家都在读书,这位倒好,居然受了军职去练兵打仗了,一打还打了一个大胜仗,直接荡平苏松倭患,杀死东南巨寇陈东,据说直到如今,苏松的地面都没有再出现一个倭寇,浙江和福建虽然有倭寇出现,但是并没有之前那么大的规模和那么大的杀伤力,对上官军,居然是一副缩手缩脚的样子,似乎在恐惧着什么,让官军大为奇怪。
就这样,不久之后的会试,直接考取了第三名的好成绩,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并且他的十八岁生日还是在考场上度过的,传为佳话,被大家视为理所当然的三鼎甲有力争夺者,时至今日,这个预言终于成真,郑光被大家一致认定为第三名探花,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并且将直接被授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极为清贵的职位。
第一次参加科举就能取得如此成绩,甚至还顺手打了个大胜仗,考科举打仗就像玩儿似的,在郑光以前,他们还真没听说过哪个士子在考取进士做官之前就有那么猛的,之后倒是有一个,王守仁……
“真是想不到,第一次参加科举,连过六试,恐怕,能与郑光相提并论的,也只有黄观了吧?余者虽然有六首之名,但是,都不是一次性的啊……”孙承恩低声感慨道,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忙道:“口误,口误,诸位不要在意。”
其实,说这些也是无所谓的,只要不对着皇帝说,或者大庭广众之下说,大家其实都清楚的,黄观是真正的六首状元郎,大明奇才,只是,对于朱允文的忠心也是无出其右的,自己自杀不说,还让家人一起自杀,为朱允文尽了最后一份力量,自然让朱棣极为恼火,宣布革去他的功名,不承认黄观曾经考取六个第一的神话般的名次。
自那以后,便鲜少听闻有人可以在科举考试中一次性通过,基本上都被卡在了某个环节不得过,或是自己不行,或者有人故意为之,唯有郑光,一次性通过,名次还都在前三甲之列,相当牛逼的存在,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能完成黄观前辈曾经做到的事业,让大明朝真正的多一个世人公认的六首……
或许,残缺也是一种美吧?
“好了,贞甫就不要多说了,既然成绩已然如此,就把名次和前十二名的卷子带去给陛下看看吧,惟中,你也一起来吧,陛下想必已经等急了。”夏言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天色已晚,便转过头对陆炳说道:“陆指挥使,咱们一起去吧!尽早去,不要耽误了陛下休息。”
陆炳点了点头,令锦衣卫开路,两名大学士和一名礼部尚书便在陆炳的护送之下急匆匆的前往西苑嘉靖皇帝的住所,嘉靖皇帝也的确是在等候试卷的批阅结果,夏言他们所确定的名次还是需要皇帝亲自承认才可以正式生效,在此之前,皇帝有更改名次的权力,只是多少需要顾及一下文官们的想法。
“黄锦,卷子还没送来吗?”嘉靖皇帝第三次询问黄锦这个问题,他已经看奏折看得有些不耐烦了,就在等着考试卷子送过来,黄锦听出了皇帝的不耐烦,急忙跑出去看了看,又急忙跑回来说道:“陛下,来了,来了,奴婢看到夏阁老和严阁老了,他们来了!”
“哦?!终于来了?!”嘉靖皇帝立刻抖擞精神,坐直了身子,不一会儿,就看到陆炳带着三名文官大员匆匆前来,四人见了皇帝就拜:“臣等拜见陛下!”
嘉靖皇帝连忙伸手虚扶:“好了,不要多礼,黄锦,给夏阁老赐坐,公谨啊,你辛苦了,快,把卷子给朕看看,你们所排定的名次,排得如何?有没有特别优秀的卷子?”
夏言立刻把十二分最优秀的答卷递给了黄锦,黄锦拿着卷子就递给了嘉靖皇帝,夏言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启奏陛下,本次殿试,共录取士子三百零一名,一甲进士三名,二甲进士九十名,三甲同进士二百零八名,阅卷时,共有五份最优秀的卷子,九名考官一致认定是最优秀的,定为本次科考的前五名,请陛下阅览!”
嘉靖皇帝面带笑容,拿起卷子便看了起来,嘴里说道:“五份啊,不错不错,比起之前的几次都要好,朕还记着有一回只有一份卷子时都被认为是好的,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是勉强凑出来的,那一科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什么优秀人物,这一次一下子出来五个,看来,丁未科的这一批进士,会有所成就啊!”
嘉靖皇帝说着,拿起了排在第一份的卷子,看了看名字,微微皱了皱眉头:“李春芳,南直隶兴化人,三十七岁,公谨啊,三十七岁,要是在翰林院里待上个九年,出来以后都年近五十了,还有多少精力可供挥霍呢?你也不取个年轻些的。”
夏言说道:“陛下,这科举取士取得是人才而不是年岁啊,虽然三十七岁年纪偏大,但是他已经沉淀下来,老臣观李春芳此人文章功底扎实,深厚,沉稳,一如其性格,这样早就经过了磨练的人,不需要九年,三年六年,就已经足够沉稳,可以一用了。”
嘉靖皇帝不置可否,撇撇嘴,看了下去,看着看着,发现这策论写的还真不错,就是这个李春芳是支持复套之战还有东南平倭一起展开的,倒是不赞成复套之战以后继续进取,而是主张固守河套,御敌于国门之外,然后全力平倭,说的有些道理,没经历过政务的士子可以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很不错了。
“倒是个不错的苗子,说的有几分道理,定为第一,看来也无不可。”嘉靖皇帝如此轻声道,夏言闻之,心里一松,好歹让皇帝满意了,若是皇帝不满意这份文章,就证明皇帝不仅对自己不满意,对河套之战也开始倾向于不打了,那样的话,苦心准备多日的策划付诸东流不说,大明又要重新开始面对蒙古人的年年南下了。
接下来,嘉靖皇帝看向了第二名胡正蒙的卷子,发现论点和李春芳有所相似,都是主张定河套的重要性,主张御敌于国门之外,将蒙古骑兵的兵锋遏制住,不使其威胁北京,北京乃大明国都,天子居所,年年为鞑虏所威胁,实乃为人臣者之担忧,总而言之,也是支持复套之战的。
嘉靖皇帝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高兴,默默放下了胡正蒙的卷子,拿起了第三份试卷,一看之下,双目突然放光,熟悉的论点和论据,还有熟悉的字体,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郑光,郑平之!
恩,这还差不多,看来夏言还是会秉公的,没有因为郑光的年纪小就不取中他,嘉靖皇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看起了郑光的策论,这一看,顿时觉得自己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之前的那些奇怪的情绪全部消失了。
郑光的论点集中在南倭北虏的各自重要性上,分别论述之后,给出自己的看法——先南后北,先易后难,无论如何,也要先平倭,后对付蒙古人,在倭寇之患平定之前,不能和蒙古人之间起了战端,否则,大明将不得不提早面对蒙古人的全力进攻,境况堪忧。
郑光认为,曾铣战胜的几率不小,但是蒙古人不会轻易的就接受失去河套的结果,我们知道河套的重要性,俺答也知道,他不是猪,他很狡猾,很奸诈,一眼就能看出大明占据河套的军事意图绝对不仅仅是占据河套这块土地而已,而是将这块土地作为跳板,重走祖宗的光辉路线,开始反攻!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俺答绝对可以注意到,并且对大明转变态度,以前觉得大明软弱可欺,他更多的是把大明当作一个仓库,所以轻视大明,不会以主力来进攻大明,一旦让他察觉大明开始准备积蓄力量对他动手,为了自保,他一定会先发制人,无论如何都要集中兵力夺回河套,然后马不停蹄的进攻大明九边。
战火连结,兵祸不断,战争绝对不可能短时间内平定,东南自然无暇关注,那样,只会带来更加严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