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获得三次圣旨封赏,已亡故的父母得到追封,在世的老夫人得到太孺人的封号,郑光以一个举人的身份为家人争取到了七品立功官员的待遇,不得不说这件事情轰动了整个苏州城,加上郑府宣布一天一夜的时间内大办流水席,只要愿意来的都可以一起庆祝这件喜事,大家有福同享。
本来这次的苏州保卫战就为苏州争取到了免税六个月的福利,虽然平摊到个人身上,这免税六个月的福利不算太高,但是这是全苏州数十万人的福利,数十万人一起免税六个月,这可就是一笔大大的福利了,不由得苏州居民们不感谢带来这场福利的范庆、郑光以及苏州兵。
对范庆的感谢化为一副“勤政爱民”的牌匾,范****着眼睛接受了这牌匾,至于正堂最上方,而对于苏州兵的感谢则化为了一次****活动,苏州大户出大钱,小户出小钱,凑了一笔钱犒赏感谢苏州兵保护了苏州,使得苏州没有毁于战火,还购买大量肉食和酒类赠送给苏州兵,使得那些出身地痞流氓从小被人看不起的苏州兵都愣住了,最后嚎啕大哭了一场。
战死的苏州兵家属除了得到朝廷的抚恤金和苏州官府的慰问之外,也得到了苏州父老的感谢,捐出一大笔钱帮助他们度日,虽然这些感谢并不足以冲淡他们对逝去亲人的思念,但是到底还是大家的一份心意。
那之后,大家明显感到苏州兵守卫城池的姿态端正了许多,巡视的姿态也端正了许多,原本那些地痞小混混出身的兵油子仿佛一夜之间改过从良,再也没有欺凌良善调戏妇女,反而抓捕了不少当街偷抢的罪犯,使得苏州兵的整体风评好了许多,在之后,虽然苏州兵限于自身因素不能成为东南抗倭主力,但是苏州城的治安却是整个东南最好的。
而带来这一切改变的,就是在开宴之前,跪在父母和祖父墓碑前,为他们清理墓碑旁的杂草,清洗墓碑的郑光,以及站在郑光身后,看着郑光做着这一切的范庆,还有跟来的黄锦,以及七年前因为郑微壮举而活命的人们。
郑微的墓地选址选得很好,据说是当初一位受到郑微帮助而活命的大户主动让出的原先为自己选好的墓址,风水很好,可以庇佑后人,郑光发迹之后,这位大户逢人就吹嘘自己当初让出墓地报答恩人,现在恩人的儿子如此牛逼,将来我死了见到恩人,恩人一定会感谢我云云。
略带一丝凉意的早秋风吹过这片土地,郑光也完成了全部的清理工作,工作量也不大,因为这里埋葬的是苏州的大恩人,所以念及恩情的苏州人每每前来扫墓的时候,也不会忘记给自己的恩人上一炷香,拔拔杂草什么的,郑微的墓前常年香火不绝,堪比一些受到信奉的神明。
郑光默默的跪坐在目前,看着墓碑,回忆起记忆里那两个带着微笑的青年男女,一身正气的父亲,和温柔娴熟的母亲,九岁之前的记忆虽然不是太强烈,但是也足以记住很多东西,父亲的谆谆教诲和严厉斥责,母亲的温柔呵护和嘘寒问暖,正是家庭的温暖给了年幼的郑光太多的呵护,才是的这一切消失在眼前之后,如此剧烈的痛苦。
以至于两份灵魂融合之后,这份痛苦依然存在于灵魂深处,成为最深的执念,使得这份执念终于达成之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快之感。
那个时候的郑光一直想不明白父亲为何会放弃自己逃生的机会而甘愿赴死,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使得父亲面对烈火灼烧带来的剧烈痛苦也不发一言,这一点,现在的郑光也依然难以想象,一个文弱书生,是以怎样的勇气和决心面对残暴的倭寇,宁死不说出大家的去向,最终被倭寇活活烧死,大家发现的尸体,已成焦炭。
而每每念及此,郑光都觉得痛不欲生,父亲被倭寇绑在木架上活活烧死,烧成了焦炭,那该是怎样的痛苦,这份痛苦一直压抑在心里,促成了即使是现在的郑光也感到极其痛苦的疼痛,当时那支倭寇的匪首,郑光清楚地记住,叫做陈东,是大倭寇头领徐海的部下,据后来俘获的倭寇交代,是陈东亲自下令烧死郑微,企图借此打压苏州人抵抗的勇气。
所以每每听到这个名字,郑光都难以保证平静,若是让他打败陈东并且抓住了陈东,他不保证不会将陈东五马分尸杀死,为父报仇。
父亲,虽然我不是你的儿子,但是现在,这副身体,就是你儿子的身体,他所承载的一切,我会全部继承,为你争取封号和谥号只是第一步,你放心,最多十年,我定会为你报仇雪恨。
抹了抹无法自抑的泪水,郑光缓缓起身,对范庆和黄锦说道:“时候差不多了,知府,黄公公,咱们回去吧,宴席没有咱们,可开不了。”
范庆上前一步询问道:“既然令尊令堂有了新的封号,那么原先的墓碑就不能用了,要更换新的墓碑,而且要快,不能拖着。”
郑光点头道:“这件事情奶奶说她亲自去做,我就不插手了,奶奶一定也有她的想法在里面。”
范庆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也就不多事了,平之,回去吧!”
郑光点点头,请范庆和黄锦先走,自己紧随其后,回去之前,郑光最后望了一眼那三座墓碑,紧了紧拳头,转头离开。
回到郑府之后,第一波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几位主要人物出场,就可以开始庆祝了,显然,大家的主要目标人物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大太监和即将走马上任苏松兵备的范庆,郑光虽然前途似锦,不过还是不及这两位已经红得发紫的当红辣子鸡,大家把主要的恭贺都送给了这两位大爷,而郑光只得到了少部分意图不轨的人的恭贺。
对于这些,郑光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也是人之常情,未来的贵人和现在当下的贵人相比,显然是现在的贵人更值钱,不是每个人都有很长远的目光去看到几年十几年之后的事情,大部分人还是更关注眼前的利益,这是无可厚非的,吃着酒席,喝着好酒,互相欢庆,庆祝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什么,这场流水宴席就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因为想来的人数太多,郑府的地儿不够大,大家也就达成了不成文的协议,吃好了就走,给后面的人留点东西,留个位置,日后好相见,来的人是络绎不绝的饥肠辘辘的新客,手里拎着奇奇怪怪的物品,都快堆满了大堂,黄锦已经被灌的不省人事,到后屋睡觉去了,郑光和范庆也纷纷不胜酒力,提前退场,把场子留给大家伙儿,郑氏留下郑勇做代表,反正郑勇好酒,这一次,郑光允许郑勇狂饮。
范庆和郑光一起来到了书房,见着书房里已经准备好的精致小菜和一壶老酒,范庆就笑道:“看来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再次小酌一番?话说回来,自从你县试之前的那一次,咱们可就再也没有喝过酒了,以前约定至少三个月要聚一次,现在可是好久没有聚过了,今后你若考取进士当了官,咱们聚在一起的机会也就更少了。”
郑光笑着坐在桌前,夹起一块鸡肉吃进嘴里,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更加珍惜如今的时光,能在家里多待一些时日就多待一些时日,现在多待一日,今后也多一份回忆,以后做官可能就不会在家里做官,可郑氏祖业在苏州,总不能带着家人一走了之,现在想想,离开家乡,也真是惆怅啊!”
范庆倒了一杯老酒,饮了一口,惬意道:“是啊,我也离开家乡很久了,大明也没给咱们这些当官儿的多少休沐日,想回家探亲都不行,前任巡抚就是贪图享乐,去南京游玩几日,还有理由,只是运气不好,遇上倭寇来袭,真要论起来,也不至于被削职为民罢官问罪,却依然被罢职问罪,这叫我等情何以堪啊!”
郑光笑道:“既然做了官,就要付出代价,否则,如何对得起你手上的权力?”
范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喝下一杯酒之后,开口道:“马涛来找过你了吧?”
郑光愣了一下,然后释然,笑着点了点头:“位高权重的锦衣卫同知居然亲自来找我这样一个小举人,差点没给我吓死。”
范庆深有同感:“如今锦衣卫在陆炳陆大都督的掌握之下,极为强悍,连速来压制锦衣卫的东厂都被锦衣卫压制,大有权倾天下之感,马涛刚来的时候,我也被吓得半死,生怕自己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要被锦衣卫抓起来,结果他却告诉我,是为你而来,为你争取大量好处,还说皇帝陛下指名道姓要你写一封关于你自己对东南抗倭的想法,是吗?”
郑光奇怪的问道:“这件事你不该知道的才对啊?”
范庆笑道:“这一次,我也算作是陛下要重用的人之列,同为功臣,马涛不会向我隐瞒这些事情,如果你的建议被陛下采用,我也是要执行的,这并不冲突,写得如何了,让我看看可以不?”
郑光笑了笑,从书桌上拿起几张纸递给了范庆:“看看吧,我要让陛下知道,东南倭寇,到底起于何方。”
范庆笑着接过了纸张,翻看起来,看着看着,范庆的面色开始变化了,红润的面色变得越来越惨白,到最后,豆大的汗珠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