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宴从唐朝开始延续至今,虽然从形式和目的上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其根本意义是不会改变的,属于文人士子的盛会,文人的地位高,鹿鸣宴的意义就大,文人的地位低,鹿鸣宴的意义就不大,不过自唐以来,文人的地位一直在提高,军人的地位一直在下降,所以鹿鸣宴的意义,是毋庸置疑的。
宴会也是有一些流程的,比如一开始的新科举人拜见房师,也就是选中了举人卷子的考官,那些被选中的举人要象征性的拜见一下,表达感谢之意,并且结成第一份人脉关系,若是可以考取进士进入官场,这是有用的。
之后在宴会上,除了惯例的大吃大喝和吟诗做赋会由男高音解元高歌一曲《鹿鸣》诗,排名前五的五经魁聚在一起,大跳魁星舞,以此赞美举子佳才,庆祝科举及第,并预祝举子们可以在之后的会试和殿试取得更好的成绩,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当然了,发达了之后,也不能忘却今日点中之恩啊!
郑光曾经带有些恶趣味的猜测,如果那位解元是一个五音不全的音痴该怎么办?全场士子们都要耐着性子听到五音不全的声音?那岂不是一种折磨?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认识了待会儿要高歌一曲的今科解元,郑光觉得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正好询问一下:“抑之兄长,待会儿,按照惯例,你是要独唱一曲鹿鸣诗吧?”
袁洪愈笑着点点头:“正是。”
巡抚衙门里气氛活跃,郑光也受到些感染,便带着些调侃的想法,询问道:“无意冒犯,只是,不知抑之兄长在音律方面可有些许造诣?如果不甚了解的话,待会儿,在下可能会寻些棉花布匹,堵住自己的耳朵。”
袁洪愈一愣,随即明白了郑光的想法,感情是担心自己五音不全,生怕被自己动人的歌喉给吓到,不由得哑然失笑:“你啊你啊,堂堂举人第二名,居然在这种事情上……哎呀!你且放宽心,这首鹿鸣诗为兄自小就熟悉,考取第一名之后也有专门人前来为兄府上告知要如何歌唱,这样就可以了吧?”
郑光有些好奇:“这样啊?唉,我还听说前五名魁首也会在宴会上一起跳魁星舞,可是我不会跳,这却如何是好?”
袁洪愈顿时吃了一惊,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郑光,向青一下子就问了出来:“师兄,你幼时在学堂读书时,先生没有教过吗?也没有和同窗好友一起跳过魁星舞吗?咱们大明的士子,基本上都会跳魁星舞啊!”
郑光眨了眨眼睛,随后意识到什么,瞧了瞧自己的脑袋:“哎呀!自小便没怎么念过学堂,先前是父亲所教,之后是师尊所教……我以为会有人来教我怎么跳魁星舞的!”
袁洪愈和向青对视一眼,顿时感到郁闷不已,感情郑光除了能文能武之外,还能犯傻?这种事情现在才问?那待会儿上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跳魁星舞之时,不是要在整个南直隶的大人物面前把脸都给丢光了吗?
袁洪愈和向青感到了事情有些麻烦,袁洪愈瞧了瞧天色,看了看人群,便庆幸道:“索性咱们来的比较早,现在大家伙而都去拜见房师了,咱们晚一点去也无所谓,来来来,子远,找个僻静之所,先教会平之如何跳魁星舞,这要是上了台,还不要把所有人笑趴下,这可如何是好?堂堂苏州文豪,连魁星舞都不会跳?!”
向青立刻点头,于是三人一起往僻静之所而去,大约半个时辰强化培训以后,郑光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学会了魁星舞,并且对这种魔性的舞步感到折服。
接下来也就是赶着去见房师了,再不去,也就有些失礼了,郑光的房师姓孙,名帖上没写明房师的名,有些奇怪,三人便分头去找房师,结果绕了一圈,在房师门外,郑光瞧见了正好也从另一条路上走来的袁洪愈,袁洪愈一见郑光也觉得奇怪,两人大眼瞪小眼,纷纷举起名帖,果然,袁洪愈的名帖上也没写房师的名。
两人觉得有些意外,袁洪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门,听的里面一声“进来吧”,方才推开房门,和郑光一起步入,就见着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中年官员端坐在上首,面带微微笑意的看着两人,两人互相看了看,一起拜道:“学生拜见老师!”
这位姓孙的房师笑了笑,缓缓开口道:“本官点的举人可不多,但是第一第二却是出自本官手下,本官也觉得荣幸,袁抑之,郑平之,居然拿都出自本官之手,不久以前,本官点中的所有举人都来拜谢过了,唯独你们二人没有来,本官还以为是被太多人围住,忙着交际,这才迟了,是否?”
听着看似不在意,实则不满的话语,郑光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这位孙房师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郑光还是决定将实情告知:“老师赎罪,其实不是我等被人围住了,些许薄名,旁人更不认识我等相貌,怎会围住,只是,只是学生不会跳魁星舞,袁师兄好心教导学生跳魁星舞,这才慢了些,还请老师恕罪。”
袁洪愈此时也开口道:“请老师恕罪。”
孙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两人迟到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他是真的以为苏州文豪与新科解元是被太多人围住奉承,有些飘飘然,这才忘却了最该做的事情,让自己多等了好一会儿,心里也着实有些生气,不过听他们这样说,不由得哑然失笑:“郑光,郑平之,大名鼎鼎的苏州文豪,居然不会跳魁星舞?还要人现场教习?哈哈哈哈!这要是传出去,大概也是一段佳话吧?哈哈哈哈哈!”
听得笑声,郑光才放下心,知道孙房师并未在意此事,这关也算是过了,两人慢慢直起腰身,依然低着头,表示恭敬。
孙陛笑得差不多了,便把目光放在两人身上,见两人恭恭敬敬,心下满意,方才的一丝不愉快也消失了,于是便开口道:“这名帖你们也看到了,你们是否对名帖上只有为师之姓而没有名感到奇怪?”
郑光和袁洪愈对视一眼,一起点头:“请老师赐教。”
孙陛点点头,温声道:“这名帖,只有你们两人才有,为师之所以仅仅只给你们两人这样的名帖,也是有些特殊的原因,这样吧,先认识一番,为师姓孙,名陛,浙江余姚人,现居南直隶提督学政之职,也是本次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
袁洪愈的惊讶不提,郑光却是心中大惊,想起昨日那报喜人额外的话语,便抬起头看向这位南直隶学政,以及此次考试的主考官,一系列的疑问浮上心头,和袁洪愈单纯的惊讶不同,郑光师从唐顺之,经常听到一些官场内幕,对于大明官场有些特殊的了解,苏州之战以后,东南平稳的局势发生了改变,这改变的中心,就是自己。
这位孙提学是浙江余姚人,也是东南本地官僚,那么他到底是否知道东南倭寇的内情,是知情派,还是不知情派,是幕后派,还是坚定的抗倭派?郑光不敢想象,此刻也不敢多做别的设想,只能继续听着。
“也不瞒你们,你们两人的考卷都是为师点中的,但是因为文采不相上下,苏州大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考官们已经定下了其余所有名次,唯独对一二两名不能决定,五名阅卷官,两名支持平之,两名支持抑之,互相争执不下。”说到这里,孙陛停顿了一下,看着郑光和袁洪愈的表情,抿了抿嘴唇。
见郑光和袁洪愈也明白了些什么,孙陛这才点头开口道:“你们猜得不错,最终决定权在为师手里,其实为师一开始也觉得难以抉择,因为你们的文章无论从文笔、字体以及格式和对先贤思想的阐述都不相上下,单纯的列比,实在是难以抉择,于是,为师便开始考虑其他的地方,抑之年岁大,多次参加乡试,经验丰富,这样的卷面并不意外。
而平之年岁小,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便连过童试,取得小三元,实为不易,为师便有心君子成人之美,将三元再添一元,就在此时,苏州大捷的消息传来,为师是在得知苏州大捷之后才知道苏州被倭寇袭击,顿时就被吓得不轻,得知苏州大捷的大功臣正是为师准备点取的新科解元之时,为师便有些犹豫了。
在大明朝,最厉害的杀人武器不是刀枪剑戟,也不是火炮火枪,而是人的嘴,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才是杀人于无形之利器,任何人,一旦在道德上有瑕疵,在伦理上失去了站脚,便难以立足在士林之中,平之刚刚取得苏州大捷的消息已经传来,但凡晚上一日,在乡试放榜之后传来,为师也不会太过犹豫,可偏偏是放榜前一日。
平之,你要明白,若是此时,为师点取你为解元,会不会有嫉妒你年轻便取得大功之贼子恶意中伤,以你唐荆川之徒的身份恶意串联南直隶学政上下,届时,就算此事是子虚乌有,你也会很麻烦,又是解元,又是嘉靖以来东南抗倭第一功,你必须要知道,木秀于林啊!你还年轻,机会还多得很,将你放到第二,定会有人觉得遗憾,觉得你为何不是解元,如此一来,人多同情,便不会有恶意中伤之举。
至于抑之,你也要明白,以你的水准,当然可以取得解元的名次,可是,正如你父你祖之所言,你最大的缺点,便是容易得意忘形,一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