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朝站在窗口的小厮又问了一遍:“来了吗?”
小厮身子探出去,“没看到。”
他摸着下巴,“这丫头这么听话,赵子玄不让她见我她就不来?”
小厮转头,嘟囔:“公子,不是乐安郡王的丫头不会来见你,一般正常人家的丫头都不会见外男,要是见了像什么话。”
余下的话,小厮没说,那就是登徒子勾引女人的把式,要是那个丫头真来见你了,就不是个正经的,人家小丫头不来才是对的。
谢衡巴啧嘴,“这丫头一看就有反骨,可不是温柔听人话的样子。”
小厮暗暗翻了个白眼,咋就看人家丫头是个反骨了?
仿佛听到小厮心里想什么似的,谢衡道,“能说出那番话的丫头,肯定是个有主见的,就赵子玄那点德性——外传断袖内传踢死丫头,她肯定迫于他的身份势力委身于她,指不定在谋划什么。”
“公子,你咋不去龙禁卫?”一说完,小厮就觉得自己在找死,公子什么事都愿做,就是不愿坐吃等死。
谢衡眼眸深黑漆黑慑人,小厮连忙看向外面,“来了,来了……”心中暗暗祈祷,阿弥陀佛,公子千万不要发卖了我呀,暗暗后悔自己嘴快,说了不应该说的话,这就是犯上呀。
谢衡深深的坐在椅子里,一手拄着下颌,狭长的瑞凤眼半眼,周身气压沉沉,像是谁欠了他八百两,宋简茹进来了时,就看到这样的贵公子。
带着兴冲冲问罪的劲头而来,走了一段路程,她想,在大宋朝,她一个丫头拿什么去责问一个权贵,劲头子已经泄了几分,现在,看到浑身冷冽的贵公子,她瞬间没了脾气。
目光与他对上。
挤出三分假笑,“谢公子——”
他剑眉微扬,没有多少表情的眉间隐隐透着一丝落寞,让人看着有种矜贵的颓废感。
并不回应她,那就她来做什么?宋简茹暗暗吐槽,这些个贵公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拽,她真不想伺候。
谢衡眸光淡淡落在面前的小丫头身上,俏丽、清素,美得清新寡淡却又不失明丽,一双眼绽开笑意时,如月牙般……
月牙?
他的眸孔猛的一束。
宋简茹被凌厉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谢……谢公子,你想干什么?”难道他想秋后算账,可是那段评论都过去半年之久了,他这么记仇?
谢衡目光紧盯着小丫头,一张娃娃脸,圆润的脸蛋,不凌厉的脸部线条,柔和的五官,略宽的眼距,看起来稍带稚气好像……
席慕白最近也一直在打听宋简茹有没有出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虽然没调查到什么,但他有一种感觉,总觉她比府中的嫡小姐更像是方家丢失的大小姐。
小僮站在他跟前回话,“公子,赵郡王看那丫头很紧,我打听了,连那丫头的亲人都没办法送消息进进驸马府,我找不到机会把你的贴子送进去。”
他抬头,“盯着宋记就行。”
小僮点头,“有放人在那里,要是宋二娘出来,公子肯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席慕白点点头,“嗯。”
脑中播放着与宋简茹的每一次见面,越来越觉得,她虽身陷囫囵,身上却没一点小门小户的怯弱或是丫头的奴性,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温婉、知性。
“公子……公子……”外面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宋记那边传来消息,赵郡王的丫头出来了。”
席慕白连忙起身,“走……”
小厮扁嘴又道,“那丫头被人叫走了。”
“被人?”席慕白奇怪的问,“谁?”
“谢公子——”
席慕白感觉头疼,世子爷的这位小舅舅自从五年前被叫回京城,从此就是一副浪荡子,从不务正业,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赵熙的丫头,猛然一惊,如果宋二娘真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那谢衡与那小丫冰,急忙道:“真是……赶紧……”
“是,公子。”
卫国公府内院,小丫头匆匆跑进内院,贴到方沐柔耳边道,“那席先生又去打听嫡小姐之事了。”
“这次是谁?”方沐柔阴沉着脸问。
小丫头轻轻道,“府里的人不熟,没打听到。”
她抬眼,一双弯眼紧束,“还有钱砸不出的消息?”
“柔……柔娘,咱们得到的月银、赏赐可全用在打典丫头婆子身上了。”丫头小声提醒。
方沐柔眯起眼,“不舍得小钱,怎么能荣华富贵?”
丫头朝外面看看,发现没人,赶紧关上门。
她是跟着方沐柔一起进府的丫头,她什么底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们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姑娘,现在怎么办?”
方沐柔起身,“跟过去看看是谁。”
“这不太妥。”
“有何不妥。”方沐柔道,“他们见面的地方无非就是食肆、茶楼,难道我不能去吃顿饭、喝个茶了?”
丫头讪讪,“这倒也是。”
到九皇府消夏的南阳公主一直在打听谢衡的消息,“今天在茶楼?没打听错?”
宫女胆怯的点点头,“公主,咱们还是不要出去了。”
“又不是风月之地,为何不能去。”南阳公主赵静宜毫不为意。
哎呀,公主,你还知道这些地呀,大宫女如英眼看劝不住,只好搬出九皇子,“公主,让王爷知道不太好。”
“九哥他忙哩,那有空管我。”说罢,高兴的就换了身低调的衣裳,“走,咱们出门逛逛。”
茶楼里,宋简茹坐到谢衡对面,“谢公子,你找我来,不会是来大眼瞪小眼。”说,花花肠子究竟想干什么。
谢衡收敛起情绪,嘴一勾,绽开笑意,风姿绰约,魅力到犯规!
炎炎夏日,宋简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到冷,“谢公子,你能不能不要到处孔雀。”
“孔雀?”显然,谢衡没听懂。
宋简茹撇嘴,听不懂跟她没关系,“说罢,谢公子,你威胁我来干什么?”
一个丫头,在贵公子没有叫坐的情况下,自己落坐,不仅如此,还直言直语问找她干什么,这是一个丫头么,如果是,也没一点丫头的自觉。
“你不甘心做赵子玄的丫头。”谢衡肯定的说道。
“那也绝对不会做你的丫头。”宋简茹一本正经警告他。
谢衡被她甜野的样子逗乐了,“我就喜欢有野心的丫头。”
宋简茹伸出手指摇摇,“谢谢公子,我没有野心,有野心的是你。”
谢衡目光一沉,“你没野心,那你吊着赵子玄的胃口做什么?”
“什么叫我吊着他的胃口?”宋简茹跳脚,站起身,“你那只眼睛看到了?”
谢衡轻呵一笑,“我身边有异士,他可告诉我了,赵子玄还没得到你的人。”
“我……”勒了个去,宋简茹真想大骂,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她感觉被扒光衣服一样。
“难道赵子玄真不行?”谢衡摸着下巴,一脸兴味,什么断袖都是掩人耳目?
“我们家公子好得很,他可不像某些人像个种马。”宋简茹就差破口大骂。
谢衡眉毛高抬,“骂我?”
“哼。”宋简茹气的坐下,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
谢衡身子蓦然前倾,“你确定他没问题?”
“我再说一遍,我家公子好得很。”
谢衡挑挑眉,才不信,坐直身子,“赵子玄一直在查你的身世,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宋简如又端起杯子喝水,他都查到她是小鬼了,她怕什么。
谢衡摸着光洁的下巴说,“你可能是京中某个世家丢失的小娘子。”
“那又怎么样?”宋简茹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拿了桌上的糕吃,“谢公子,你叫我来到底干什么,快说,我还要回食肆。”
“不想找到亲人,或许你的亲人有身份有地位,你不要做丫头,赵熙喜欢你,就能娶你为妻了,难道这个你也不感兴趣?”
宋简茹放下糕点,冷冷道,“我还以为谢公子与众不同呢,没想到你跟这些世家子弟一丘之貉。”
“什么意思?”谢衡眯眼。
宋简茹微抬下巴,“喜欢一个人跟身份地位无关,爱一个人,更会不顾一切,只想与他在一起,要是不能冲破一切,那样的爱不要也罢。”
这丫头果然不一样,谢衡笑容真诚了很多,“听说你被赵熙踢过一脚,死过一次,什么都忘了,所以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是。”宋简茹有些不耐烦,连桌上的糕点都不想吃了。
“梁氏记得不少。”
宋简茹先是一惊,看看他,冷嗤一声,靠到椅背上,懒懒的说一句,“多谢谢公子帮我寻找亲人。”
“你就这么不想找到亲人?”
“找到又怎么样?”宋简茹替本尊说道,“如果按你所说,一个世家能丢了孩子,要么是夫妻不和,要么是府第管理不善,否则怎么会让人贩子钻空子把孩子掳了去,再说了,在最需要父母的年纪离开父母,现在再找到她们又有多大意义?”
谢衡望着小丫头,脑子里想起小外甥女丢失的那一晚,那一晚,姐夫与姐姐好像是为了什么事闹起来别扭,把小外甥女交给了只有七岁的小外甥,然后一转眼,小外甥女不见了。
诚如她所说,真的是夫妻不和,或是府第管理不善,否则,人贩子又怎么有机会掳人。
“你恨父母吗?”
父母离异对宋简茹不闻不问,在需要他们时,她确实恨的,甚至生出种种报复的想法,为了能够有一天趾高气昂的站到他们面前,看到他们后悔的目光,她从小到大,什么事都努力,事事争强,事事拔尖,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得病而死。
现在想想,一切都那么没有意义!
世上之人,父母至亲又怎么样,一旦离开了,每个人都开始自己的生活,谁还记得嗷嗷待哺的孩子,谁还会在意一个可怜的弱小。
就这样长大。
也只能这样长大。
生而为人,一辈子,真的犯不着活在要出人头地,或是为了向谁证明的日子里,回首一生,会发现毫无意义。
这一辈子,她只想简单为自己而活。
小丫头沉默了很久。
“你恨他们?”谢衡问。
宋简茹回过神,轻轻一笑,摇摇头,“我已经长大了,缺失的相伴,没有的父母之爱,如果可以我会加倍给我的下一代。”
“就这样?”
“是啊,一切不可逆,这去的只能让它过去,只有平心静气的向前走,才不负未来的日子。”宋简茹深深吸口气,“谢公子,不要对我感兴趣了,浪废时间。”说罢她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谢衡微抿嘴,猛的站起来,拦住了她,“真的不想知道父母是谁?”
宋简茹皱眉,“难道谢公子你知……”
门砰一声被推开了,“谢衡……”
南阳公主看向站在一起的男女。
男人手放在女人胳膊上,“你……你们……在干什么?”
听人说谢衡风流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赵静宜双眼瞬间盈泪,“谢衡……”
谢衡与宋简茹顺着赵静宜的目光看向他们的胳膊。
哎哟喂,这都什么跟什么,宋简茹甩开谢衡的手,真是……跺了下脚,走了。
那女人竟然当着公主的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大宫女如英怎么会放过她,马上喝声,“给我站住。”
宋简茹站住,“公主,我跟他真没什么。”
大宫女惊讶:“你竟然认识公主,那你还敢大摇大摆走人?”
“你认识我?”赵静宜看向平民打扮的宋简茹,好像在那里见过,有一种熟悉感。
大半年,宋简茹不仅抽条,面容也长开了很多,但不至于变到让人不认识。
“公主,大年夜捉奸,你忘了?”
捉奸?谢衡一头黑线。
赵静宜猛然想起,“原来是你呀?”
宋简茹点点头,“公主,现在你该相信了,我跟他没什么。”
“那……”她不解的看向二人。
“他向我打听消息,我没告诉他,他就拉着我不让我走。”宋简茹说起假话来,草稿都不打。
“啊……”
他向她打听消息?也对,都是他主动告诉她消息,谢衡嗤笑一声,坐回椅子。
赵静宜望望这样,又望望那个,有些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