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并非只是轻言用兵之人,既然臣主战,那臣不亲自去战场,无论未来的战事胜负,都会被诸位同僚认为是有过无功,那臣为何不为大明疆场效命,哪怕是身死于疆场,也死而无憾呢?”
张延龄大义凌然。
他的话,是很让那些大臣生气的。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为大明尽忠的决心,在文臣的生存之道中,谁当皇帝无所谓,反正他们是职业政客,难道外族打过来把大明给占了,他们就一定会为大明殉节?
开玩笑。
未来扎起鞭子当新朝之臣的人比比皆是,大部分的文臣是没有风骨的。
皇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张延龄愿意出来为大明尽忠时,朱祐樘马上能感受到那股亲疏远近。
朕对外戚是偏袒了一些,但若是家国遇到外族入侵时,还不是要靠外戚来顶着?若非延龄主动请缨,难道别人还会主动提出要去西北领兵不成?
此时的张鹤龄,正在拼命给弟弟打眼色。
张延龄立在文官那一边,张鹤龄没法靠近过去,本来听弟弟说要出征,他也没当回事,在他看来这种耍嘴皮的事情谁相信谁是傻子,老子才不相信这个精明的弟弟会跑去西北送死。
可眼看张延龄如此坚决去请战,连皇帝和文臣都已经快要同意时,张鹤龄着急了。
他发现弟弟此时根本就好像忘了还有他这个兄长的存在,任凭他打什么眼色,都无济于事。
“延龄,朕知道你一心为大明朝廷,但若是你没有经验,去西北恐怕也会遭遇到不测,你需要有人协助你吗?”朱祐樘问道。
听这意思。
皇帝已经同意了,而且已经在探讨成行的人员构成。
张延龄道:“臣请,由家兄陪同臣同去。”
“啊?!?”
在场的君臣都还没有所表示,张鹤龄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一声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惊讶,把他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朱祐樘打量着张鹤龄道:“寿宁侯,你这是作何反应?”
“不……不不不……不是……陛下,家兄不去!”张鹤龄都快语无伦次。
周围的人都在偷笑。
弟弟大义凌然拿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还是这个兄长比较实在,听说要去出征,连话都说不利索。
朱祐樘对这个小舅子也是有点失望,张家两兄弟,没对比就没伤害,就算你不想去,你是不是也收敛一点,私下里咱再说,何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关键是朕也没说一定让你去啊。
张鹤龄的舌头仍旧在打结:“陛下,家弟去,家兄不去……我……臣不懂打仗,去不了,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咳咳咳……老二,你拿为兄开涮呢?为兄几时说要出征?”
张鹤龄心里那叫一个恨。
我听说你要去打仗,拼命用眼色来阻止你,你倒好,不但要自己去,还要拉上为兄去给你垫背?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你这轮明月狗咬吕洞宾啊。
张延龄神色淡然道:“既然家兄不想去,那臣也不能勉强,臣还请陛下派遣对于西北地形熟悉之人,能相助于臣,再从京营中调拨一两千人马……不是为作战,只为能护送臣到偏头关左近……与敌开战!”
在场的文臣听了此话,又都在暗暗皱眉。
本来都以为,张延龄即便请缨出战,也一定会因为贪生怕死,希望皇帝多调遣人马给他。
谁知张延龄只请求派个一两千人护送他到前线。
之前张延龄去一趟山东,都派了五百人护送,现在只派个一两千人,根本就不叫事。
“京营派遣人马之事,朕会应允于你,朕之后会跟都督府打招呼,兵部也赶紧做相应的安排。”朱祐樘已经不再探讨张延龄是否去的问题,而直接在讨论怎么去。
徐溥紧忙道:“陛下,此事是否再从长计议?”
朱祐樘闻言皱眉。
张延龄笑道:“徐阁老,先前好像是你提议让我前去领兵的?现在我已经如你所愿,你居然又反悔了?不带你这样的,反复无常可并非你徐阁老应该做的事,这还是大明朝堂,容不得胡来……这好像是你们以前教训我的话?”
徐溥道:“提议是一回事,提议之后还需商议,莫说你纸上谈兵,你就连兵书都没读过几本,贸然让你去宣大带兵,出了偏差,你能承担责任吗?”
张延龄惊讶道:“徐阁老,你这是在替我考虑,还是在替大明朝廷考虑?若是替我考虑的话,那还真谢谢你,我死在西北不好趁了尔等的心意,以后再无人扰乱朝堂?若是为大明朝堂考虑,你从开始就不该提议让我去带兵,你现在反复无常说什么都行,可我已经做好了为大明尽忠的准备。”
徐溥很生气。
最初不过是为了挤兑张延龄,结果现在造成的局面,愈发失控。
张延龄就擅长跟人辩论,现在占了道理,还不跳到他们鼻子上?
徐溥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李东阳拉了他的袖子一把。
李东阳给他打个眼色摇摇头,意思是别去争了。
这小子既然爱出风头,想去领兵,那就让他去,总归他在西北不会立下什么功劳,就算活着回来也必定不可能跟以往那样隆宠于一身,至于害怕他在西北乱来导致局势失控,也还不至于。
鞑靼人也没强悍到可以再次威胁大明京师的地步,何况西北还有那么多富有经验的“保守派”将领,就算张延龄下令出兵,那些人会听他的?
你张延龄莫不是低估了西北将士贪生怕死的心理。
不是朝廷以往不出兵,实在是各种人各种推诿,以往宁可看鞑靼人劫掠一番撤走再跟朝廷申请修城墙的款项,也不会出去送死。
兵不是你想出就能出的。
朱祐樘不想参与到文臣的争论,他迟疑道:“延龄,你所说的对西北地形熟悉之人,不知为何人?”
张延龄道:“臣听闻,詹事府左中允王华王学士的公子,名王守仁者,曾于数年之前在北方勘察地形,曾上奏做西北防备之论。”
“臣曾有幸听闻过他的事迹,得悉他的治兵理念,对其勇气及治兵方略非常佩服,臣也听闻他今年会试不第之后,人在京师修学而未回余姚,便请陛下派遣他作为臣的助手,与臣一同前去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