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的石弹,大多都是取自冀北与冀中诸城府库,由墨家之术制作而成。外刻符法,内藏火药,威力惊人。弹射至墙头后,就会立时轰然爆裂。
很快这城墙就再呆不下去,墙头之地狭窄,七万人聚集于此,太过密集。往往一枚石弹砸下,就有数十上百人死伤。
嬴冲也没打算与那匈奴继续对射下去,让诸镇分批从城墙撤离。大部分人退守街垒,其余人则退于藏兵洞中。
只有一万精锐,继续布置于城墙上。依靠女墙与盾橹,倒也不惧那弓箭与飞石。又有三十门雷神炮,仍是轰鸣不止,对那些投石机一一点名。
此时嬴冲万分庆幸的是,匈奴占据的城池并非是位于函谷及井陉襄阳边境。
东境那边因经常需要攻城,常年储备有一种特制的石弹,可以很轻易的攻毁黑曜石城墙;而北境这边不同,因只需防范匈奴游骑,故而储备的石弹,只以杀伤为主,对城墙伤害不大。
随着时间推移,那些秦民奴工已至护城河前,正在匈奴人的催迫之下开始填河。将一辆辆的牌车推入到河内,又从后方取土,塞入其间。
其中许多人,似都惊奇于墙头秦军,竟然毫无反应,时不时的会往城墙上方望上一眼。
宿州城的护城河,宽约二十丈,颇为宽广。可此时这数十万人合力,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已将其中数段河道填平,之后又摧枯拉朽的,将前方那些铁栅栏与拒马,都摧毁移开。
之前嬴冲等人,用了数日时间才备好的城防工事,此刻却只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就都被摧毁殆尽。
嬴冲浑不在意,等到那些栅栏拒马也被推平之后,果见那些秦民奴工,依然被后方匈奴及十余万奴军催迫,往城墙汹涌而来。三十万人,却仅只三百架简易的云梯。
嬴冲不禁摇头,这些北虏,果然是不知凡事需适可而止。随着他一挥手,立时就有二百架早已就绪的云梯,从城头落下。墙头上的最后万人精锐,也都往城墙上的各处塔楼退守,又将三十尊雷神炮运离城墙。
而此时城外,不止是三十万秦民错愕不已,便是那数十万骑匈奴,也同样惊奇莫名,整个战场都是一寂。
十里之外,呼韩邪无比讶异的看着这一幕:“这是作甚?他们莫非是不打算再守这宿州了?”
今日那位少年国公,非但是放过了那些秦奴,竟还主动将五百架云梯放出,助其登城,这是在弄什么玄虚?
“妇人之仁!”
左谷蠡王须卜冷笑,而后面上涨满了红潮:“传命前军,给本王攻入进去!首先登城者可赐裨小王出身,赏百帐部民,金三万!先入郡衙者则赏千骑长,金十万!再令诸部,再往前五里,以羽箭遮护!”
呼韩邪感觉有些不对,可这刻他也觉心情振奋,今日只需破了这宿州,擒杀了那位国公,南面之患可迎刃而解。左翼七部,可以瞬势西击凉州,取得无上荣耀!
战场上的寂静只是刹那,就又再次沸腾。三十万秦民,只是稍楞了片刻,就都纷纷往城墙上攀援着。果然直到他们登上墙头,都是安然无恙。
而此时后方的奴军,也是汹涌往前,用大盾大枪,将前方秦民奴工强行往两旁挤开。
也在这刻,墙头处有几十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城头响起:“所有人等听清!凡登城之人,只需放下兵器,可以不死!城下之人,若仍为秦民,可以绕墙而走。东西城墙,亦有云梯供汝等登城!”
嬴冲已经退离了北墙,回到了城中心处,在摘星甲的扶持之下,浮空立在三百丈高处。神情冷漠的看着前方。
此时北城的墙头,已经是一片乱麻。无数的西域奴军攀城而上,往城内潮卷过来,而那些已经登城的秦民,则是不知所措。不知是该放下兵器,还是随那些奴军杀入城内,又或者反戈一击——
只是须臾,那早就被弃手的城门就已被打开。顿时间无数的匈奴铁骑,汹涌而入。近二十万步骑,似人山人海般的进击涌动,须臾间就已淹没了几条街道。即便是望见了前方的二十座街垒,也依旧悍然无惧的往前冲击。反倒是之前那秦民奴隶,都落在了后方。
再远望城外,那压制着宿州城内的箭雨,早已停下,更多的铁骑与奴军,正往城墙方向潮卷而来。
嬴冲见状却不禁轻吁了口气,面上现出了一丝莫名笑意。
“——月儿你去告知不悔,可以开始了!”
他方才最担心的,就是对面的匈奴主帅,会选择步步为营的打法。先扫清城墙,再进击城内。那时他就只能选择逐步撤离宿州,在后方另择要地坚城拒守。
可他到底还是没料错敌帅的心思,那位左谷蠡王须卜的确是急于求成,缺少耐心。
仅仅片刻,那原本狂烈的南风就骤然一变,转而吹往东北方向。随后只几十个呼吸时间,就有无数的气旋在半空中生成。随后愈演愈烈,巨大的龙卷风,仿佛天柱一般,充塞于宿州城北的天地之间。
而此时在城墙东北一侧,位于那边藏兵洞中的五千‘山陵卫’也骤然发难。顶盔掼甲,手持长枪大盾,往城门方向杀去。
嬴冲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已彻底放下心来。确实不愧是七阶等级的道兵,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无论是那些匈奴骑士,还是沿途的奴军,都是一触即溃,毫无还手之力。估计只需半刻左右,这支精锐道兵。就可再次堵塞城门!
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步——
嬴冲俯身下望,就只见内北城部分,此时赫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沟壑不深,最深处也只有二尺,只是里面充满着黑色油腻液体,气味刺鼻。
而在沿途街道,则布满了各种易燃之物。
※※※※
北城街头,阿奇利已经杀红了眼睛,策着座下的麟马,疯狂的往前冲击。然而前方处,却是人山人海。许多人或因先入城一步,或因马速较快,或因身有高阶墨甲,都疯狂的往那城中央处冲击过去。
秦人的郡守府,多半是在那个方位——
阿奇利不禁心急如焚,这次左谷蠡王开出的赏格极高。先登的重赏,他身为骑军,是得不到的;可左谷蠡王也说过,能够先入郡衙之人,可赏千骑长,金十万!
此外斩杀秦兵一人,赏金十两;斩杀十级,则可得三百金,得授且渠!成为贵族中的一员。
看今日的情形,可能他没法首先进入那宿州的郡衙。可只需斩下几个秦人的首级,他与他的后代,就可脱离牧民的身份,从此能吃饱穿暖。每年的冬日,可以呆在羊皮制的暖帐中,喝着热乎乎的羊奶,而不用去看守兽群,被冻到瑟瑟发抖。
不约而同,他与周围的同袍,都纷纷加快了马速。而他们的首领,那些百夫长与千夫长,则早已不知去向。
而就当所有人,冲入到一块位于街尾处,较为宽阔的地域时。赫然只见一座由黑曜石建成的石堡,矗立在他们的眼前。石堡三十丈方圆大小,上面布满了弓弩,两旁还有石墙延伸开来,封堵住了整条街道,数千秦军列阵其后,已是剑拔弩张。
瞬时就有数千支羽箭怒射,使得街道中,数以百计的匈奴骑士与奴军陆续倒下。
只是这非但未能阻住人潮的冲击,反而使得前方残存的骑士更凶性大发,气势狂猛的继续蜂拥向前。
双方距离仅隔五十丈,他们仅仅只需一个冲锋,就可跨越过去!
阿奇利因冲得太靠前,也被那箭雨覆盖。他虽侥幸未受伤,可身下的麟马却中了三箭。只能哀嚎着倒下。阿奇利凭着高人一等的马术,提前离鞍,身躯才没被马带倒压住。只是他的人也被惯性甩到了一旁,落在一处浅沟之内。
而后当阿奇利再站起身时,却发现自己身上,满是黑色油腻的液体。仿佛泥浆,却又似是而非。
这是何物?
阿奇利心中奇怪,再望前方,只见那座街垒与墙壁之前,也同样有着一条沟壑。
看起来似更深一些,里面也同样满布着黑色液体。也就在这刹那,他望见数只火炬,被投入到了这些沟壑之内,然后滔天的火焰,忽然升腾而起!
三里之外,呼韩邪飞空而行,紧随着前方大军,进入到了宿州城内。
入城的第一眼,呼韩邪就大皱其眉,感觉不妥。这城内实在太乱,二十余万步骑搅和在一起,分明是兵找不到将,将寻不到兵,已经乱成了一团。
而后他才望见,分布在远处的那些街垒。
“巷战?原来如此——”
呼韩邪冷笑了一声,心想那位少年国公,可真是天真!这些街垒,就如同那城外的那些龙卷风,一般的可笑。
可随即他的目光,就被附近处一支五千人的方阵吸引。
不止是因这五千秦军,距离城门已不到三十丈,更因其周围的匈奴骑士与军,竟是一路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