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呆在阿汗富这一两个月都没有什么事情,又靠在华国旁边,齐天林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心头的火热,决定趁这个机会回国一趟,看有没有办法可以把母亲接出国颐养天年。
不过虽然阿汗富和华国有那么一小段接壤的边境,齐天林还是知道选择从那条线路回国纯属脑子有毛病,那边不但没有正常的通关口岸,而且任何从那一带边境越过的人,都会受到国内有关部门的严格审查,那一带实在是太敏感了。
钻石以及身上挖出来的弹头,和别的一些东西都被齐天林锁在了穆尼的一家银行保险柜里,这段时间,光是用那张似乎永远都刷不爆的金卡,已经足够了,何况在阿汗富还真是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方便刷卡的。
枪支弹药就算了,国内管理太严格,只有战锤和战刃依旧被当做古玩包装得妥妥贴贴分开走,亚亚根本就无所谓,只要给他一把小刀,随便在路边砍点什么柴禾,捏捏他就可以变出所谓的弓箭长矛来,比最近让他很伤心的狙击步枪还顺手。
所以两人随便把武器带到喀布尔就在机场找了个PMC综合服务部,一寄存就拍拍屁股轻松上路,先飞新德里,然后才转机湘江,直飞渝庆,那个他曾经生活成长了十七年的西南城市……
从踏上最后一架飞机开始,齐天林那颗已经好久没有剧烈跳动的心脏开始澎湃起来,似乎隐隐都能听见自己母亲对自己的召唤,又忐忑的害怕看到什么关于母亲不好的消息情况,那种心尖子两头都跟猫抓似的感觉,真是让齐天林坐立不安。从在湘江开始,齐天林忽然回到这么一个满目都是东方人面孔的环境里,浑身都有点颤栗,傻傻的带着亚亚端着一杯奶茶,在街头路边的台阶上坐了一下午!
亚亚倒一直觉得很热闹很新奇,只是听说要去见齐天林的母亲,他稍微紧张了一下下,倒没有什么要买礼物之类的客套习惯,只是昨晚在湘江狠狠把自己洗了好多遍,换上一身在铜锣湾买的时T恤便装,依旧带着一副墨镜,靠在座椅上一声不吭。
航班在三个小时后就到达了渝庆国际机场,出关的时候,漂亮的制服女海关看看他的南非护照,又看看他明显的华国面孔,甚至是明显的西南小伙子特征,确认护照无误以后,笑容可掬的送上一句:“欢迎您回国……”
差点没让齐天林流出泪来!
点点头,拉着小巧的行李箱,亚亚赶紧也摆弄着一个拉杆箱过来抢过齐天林的箱子,乐呵呵的跟在后面,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在湘江临时购买的一些适合老年人的礼品。
在机场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沿着那条十来年前就有的机场高速公路网城区疾驰,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齐天林只觉得自己似乎呼吸都在感到越来越急促,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的亚亚,有点担心的回头看看他:“您没事儿?”
齐天林摸摸额头沁出来的细汗,摇一摇:“没事儿……可能还是因为要回家,有点紧张,好多年了……”阿拉伯语估计在这里碰见一百万人都不会遇见一个能听懂的饿,倒是方便可以随便说。
司机一直都在好奇的打量这对怪异组合,忍不住用渝庆当地语言问:“你们这是什么地方的语言哦?”
因为直到上车前,齐天林都是用普通话在跟人交流,终于在十来年以后,突然听见这样的乡音,这个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的游子,使劲的揉自己的鼻子,才能忍住那一股股的酸意,总算还好,没有白发苍苍的回来……
到了家附近,已经华灯初上,齐天林随便找了家酒店,开了房间,放下所有东西,让亚亚在房间等自己的消息,犹豫了一下,齐天林还是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那个包裹成工艺品的腰间皮袋,把战锤和战刃轻巧的挂在腰后,才拉出原本扎在牛仔裤腰里的深蓝色翻领T恤盖住,对又开始洗澡的小黑人做个注意安全的手势,出门了。
这里是一个比较接近市政府的繁华区域,十年前就身为政府官员副局长的母亲就住在这边的公房里,不知道现在有了什么改变没有,在他的心里似乎从来都没有找不到自己母亲的担忧,只是担心别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噩耗!
五层楼的红砖小楼房,左右有两个单元,每个单元每层楼就两家,穿过暗影憧憧挂满各种枯藤的乘凉葡萄架,走过那个从小在里面滚爬调皮的花台,一抬头,就看见三楼的窗帘依旧是那样的花色,依旧是那样的灯影昏黄的穿透出来,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几乎没有一秒钟的停留,齐天林就快步走进了单元楼,听见上面有脚步声下来,声控楼道灯在渐次亮起,他下意识的拉拉T恤领子,不过没有做作的立起来,从决定回来他就开始蓄胡子,加上这些年的风餐露宿,他的外貌还是有了那么一些变化的……
下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就那么一瞬间的擦肩而过,齐天林只有一个感受,服装似乎比较高档,有一股好闻的馨香味……长年和一帮臭哄哄汉子一起厮混的他不太擅长辨别这是什么味道,总之安妮就不是这样的……
年轻女子似乎还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过多停留,就只听高跟鞋在水泥地面有可可可的节奏声,逐渐下楼远去。
齐天林的注意力全在三楼那依旧还亮着的路灯,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去,正要轻轻敲响左边的门,脑海中忽然鬼使神差的想到:“刚才那个女的不就应该是从这层楼下去的么?”
想归想,手指节已经轻轻的敲击在墨绿色房门厚厚的漆面上,上面贴满各种天然气,水电表格,外加某某老年保健品广告的门牌号。
里面没有什么急促的声音,也没有按照母亲小时候再三给自己叮嘱的听见敲门一定要在猫眼多看两眼的准则,就这么轻巧的打开了,一把属于中老年妇女的声音:“东西拿掉……”原本还显得有点慵懒和富有活力的声音,一下就戛然而止……
是的,就是那个一直强势不已,严格管束了齐天林前面十七年生活每一个角落的母亲纪玉莲,现在穿着一套浅灰色条纹的家居服,满头的花白头发一阵阵的颤抖,口微微张开,闭合了好几次,都没有吐出一个字眼,左手扶着内开的房门边,右手颤颤巍巍的抬起来试图去捂住自己的嘴,在昏黄的楼道灯下,两行有点浑浊的泪水,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开始静静的淌落!
齐天林只能尽量的把自己站得笔直一点,在灯光下把自己尽量展示得整齐一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中似乎就像又遇见了奥塔尔一样,反复的折腾,到底应该是惭愧,激动,伤感,还是喜悦?
五味杂陈,应该就是说的他这个时候!
声控灯一般就是有二十秒的延时,从齐天林敲门过后,已经二十秒,只听见头顶的声控开关有个轻微的卡塔声,楼道应声而黑,只有房间里的灯光和晃动的电视机光芒透了过来……
这样的半黑暗状态似乎一下就点燃了纪玉莲的情绪,她放开自己的右手,一下就放开了对自己的声音和情感的约束,一下就开始嚎啕大哭!
只是哭音刚刚出了嗓门还没有从嘴里放大,就被齐天林一把给捂住,顺便扶着她往里走,口中轻声:“妈……您动静小点……”
纪玉莲奔涌的情绪被这样一下堵住,干脆狠狠的一口咬在儿子的手掌上,齐天林一下子给疼得脸颊才抽抽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咕唧一下就笑出声:“以前您可没少打我,这咬我还是第一回!”那种刚才在楼下看见家里的灯光,泪水马上就要涌出来的感觉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把儿子手掌吐出来的纪玉莲干脆转移方向,抱紧齐天林,一头扎在他怀里开始惊天动地的哭起来……
这下就没有了多大的声音,不会让隔壁邻居听见什么……
齐天林就伸手帮母亲轻轻拍背,顺便转头到处打量,什么都没改变,一切都还是和以前一样,连电视机都还是那一台,用塑料薄膜包起来的电视遥控板都有点破损了,还是整整齐齐的和DVD遥控板,空调遥控板摆在一起,那台DVD还是齐天林当新兵积攒的几个月津贴给母亲买的。
其他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沙发依旧是那样的旧沙发,冰箱还是在沙发的旁边,只是墙上挂着一张对自己追认烈士的公函……
茶几上覆盖的玻璃片下面压着好几张自己中学时期和当兵时候的照片,照片下是用白线自己勾的花边,茶几玻璃面上放着一副打开的老花眼镜……
可以想见,在过去的多少个日子里,多少个夜晚里,母亲就在这里戴着老花眼镜看着自己的照片……
十来年没有流过一滴泪水的齐天林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眼窝的湿润,轻轻的把自己的脸放进母亲已经花白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