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红的一片“哈哈哈”的笑声,在这尴尬的氛围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终,她在所有人诡异的目光中渐渐合拢了嘴。
牛老爹气哼哼的:“咋的?他俩吃饭的时候还在桌子底下拉手呢,当你爹我老眼昏花啊!”
牛红沉默好一会儿。
随后这才双手搓着衣角,有些不自在起来:
“爸,他们俩就是关系亲一点……”
表兄妹呢,可以理解的是不是?
一看这,牛婶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她女儿这哪是没发现?
分明是察觉到了,偏偏还要当糊涂蛋!
于是当先一步,劈手就拧住了牛红的耳朵:
“你傻啊你!什么都没见着呢,你先给他们俩找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女儿?!”
“这陈建国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这一下午来回奔波的,牛婶本来觉得女儿挺聪明,还晓得把钱都瞒着。
结果这一句话,买了房子的喜悦还没来得及传递开,又被这死脑筋给气着了!
大蛋一看,赶紧上前拦住:
“婶儿!婶儿!可不能这样,我姐现在都是孩子妈了,可不能这样生气!”
在大蛋眼中,这世上的人分几种性格——
一种是小轩这种能力强,所以什么都不在乎的。
一种是大丫和宝妮还有顾安那种,有想法,也挺莽,但是本质上还是踏实的。
还有一种,就是顾平那样子的。
说话难听,但自尊心还强,偏偏耳根子软,特别好哄……
只不过由于顾平所处的环境不太合适,导致到如今也没有享受过这个被哄的滋味儿……
当然了,大蛋也是一种性格,他把自己特别慎重的单独分类了。
在此刻,在他眼里,牛红这个大龄女青年就像是顾平那样。
看她刚才笑的那样子,其实她心里未尝没有怀疑,她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多年的劳作麻木了她的思维,让她尽可能的想保证现如今的稳定,不想轻易踏出这个安稳的圈子。
可惜。
大蛋认识的人多,知道的事也最多。
牵扯到感情,现如今,哪有什么安稳的圈子?
就算拥有一时的安稳,未来也迟早会出问题。
因为,人性永不知足。
但像牛婶这样拎着女儿的耳朵在邻居家院子里骂的,一般人自尊确实有点受不了。
因此,大蛋这才上赶着劝:
“婶儿,不能这样!有话好好说!”
牛老爹也跟着劝:
“老婆子老婆子,你可小点声!”
两家房子说是邻居,但由于户型的缘故,牛婶家里靠这边的围墙是加盖了一栋小屋子,再加上大蛋把院子收拾的既宽阔又敞亮,他们更喜欢在另一边喝茶说话。
所以,只要声音不抬的太大,那边是听不太清楚的。
但是,那也得注意呀!
眼见着牛红捂着耳朵,眼眶红红,就是不说话,牛婶心里头也是一阵心痛。
忍不住又暗自骂起了当年那个举报他们家的——要不是因为对方的举报,她女儿这脑子缺根筋的样子,怎么舍得去下放,又怎么会才十几岁就那么辛苦?
这一想孩子在乡下这么多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忍不住也眼眶通红。
手上的劲儿不知不觉就小了,最后只能松开手:
“你这孩子……”
此时此刻,当妈的也只能无力的捶女儿两下:
“你怎么这么傻呢?”
“有啥不对的你也不跟家里人说……”
刘红脸色苍白,此刻讷讷道:“可他俩就是表兄妹呀,介绍信上都那么写的……”
“而且他俩真没啥,就是我觉得建国老给他妹子花钱,花的太厉害了……”
众人:……
大蛋忍不住叹口气。
这怎么说呢?
当哥哥的给亲妹妹花钱,可能无止境,可这俩不是表兄妹吗?能有这么深的情分?
还有。
倘若他想要介绍信,给个一天半天的功夫,陈长海那边能给他搞三个地方的。
但他转念一想,可能不是牛红太单纯,而是因为这个事儿逻辑不通——
因为。
如果陈建国的妹子陈文娟真的不是他表妹,可表妹又不在自家户口本上,现在的介绍信上也不会写明白户口关系,她就算拿着自己原本的介绍信说这是自己表哥,大家也会相信的。
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弄个假介绍信呢?
有两种可能。
第一,陈文娟的身份经不起推敲,可能是有点问题的,所以才弄了个假的。
第二,他俩真是表兄妹的关系。
大蛋能想到的,一辈子见过多少风浪的牛家人也同样能想到。
这会儿牛婶反而冷静下来。
“行了,这事咱们就先当不知道。”
“老头子,你向来话不多,回去的时候注意多盯着点。”
“红啊,你这样子陈建国要是问你,你就说是下午聊天儿聊哭了。”
牛红沉默着,最终还是惨白着脸点了头。
牛婶一边还不忘拉着大蛋:
“楚阳啊,你不是说找你牛哥有点事吗?有啥事就今晚上聊,把你家那个陈叔叔,反正家里有人都请上,都来一起吃饭!”
“别客气,牛婶这是请你们帮忙呢!”
作为家长,牛婶当然也知道自己儿子从罐头厂里跟他们做的那些个合作。
有陈长海在,相当于有个外人,有时候话也好说一些。
而且,牛婶作为长辈,考虑的也更周全一些。
目前他俩的身份没找到疑点,倘若这时候就把事情抖出去闹崩,一来,人家要非说是兄妹关系亲近,介绍信一拿出来,他们没法辩解。
二来,再倒打一耙说是牛红无理取闹嫌贫爱富……总是能找到借口的。
牛婶是想让牛红把家里的事掰扯清楚,可不代表她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口碑坏了。
回头人家一说,就是这个当嫂子的,连丈夫跟小姑子多说两句话都嫉妒。
——那这名声可不好听啊。
所以,这个事儿,还得他们把证据拿稳了。
而晚上请客吃饭,就是一大契机。
如果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有个邻居作证,总比全是他们一家子,说出去要有说服力的多。
尤其陈长海这么一年,在这附近可给许多人家帮了不少忙。
大蛋沉吟片刻,很快也想到了这点,这会儿也点点头:
“那行。婶儿,待会儿我去给你打下手,不过我姑姑和我叔都还没回来,晚饭估计得晚一点。”
此刻,一直沉默的牛红赶紧说道:
“没事,我不饿,我妈下午给我拿了两个煮鸡蛋,晚饭晚点吃没事的。”
她这么一说,牛婶又冷笑了两声:
“那行,既然你都不饿,陈建国和他妹子就先委屈一下。”
作为枕边人,牛婶是无条件相信丈夫的。
如果他们真的误会了,那接下来有的是赔礼道歉的机会。可万一……
她女儿的未来绝不能耽误在这人渣身上。
想从他们牛家占便宜?
没门儿。
……
楚河还没回来,几个人刚好合计一下晚上该怎么做。
虽说暂时当做没发现,可这事多拖一天,牛婶心里都咽不下这口气。
此刻,原本不好意思听这种家里事的陈长海也被请了出来,包括大丫和云宝妮。
牛婶儿看着俩姑娘:
“楚月,宝妮,你们也别怪婶把这些腌臜事讲给你们听。主要是你们也都参加高考了,年龄也到了,日常得多学个经验,警惕这些。”
牛红坐在一边内心充满了挣扎。
她想说还没证据呢,可一想到她爸说的两人在饭桌下拉手,心头又是一梗——
因为,她也发现过。
兄妹俩再亲,如今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也说不过去?
此刻就老老实实听着不说话。
而大丫却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她楚月是谁?
从小愣是从楚家那个泥潭里挣出来的,能在乎这点小事?
反而安慰牛婶:“婶儿,你别担心,我们晚上不掺合,你们要是发现了,刚好我俩可以哄哄草儿和花儿,到时候直接把他们带过来玩。”
牛婶这才猛一拍大腿:
“行,那就拜托你们姊妹俩了。”
不然闹哄哄的,别把她外孙女吓坏了。
等再晚一点儿,媳妇跟儿子回来,也得叮嘱着。到时候就让孙子孙女也过来。
小轩和顾安一向只会闷头读书,这会儿听到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
“可是,如果他俩是一对儿,那姐夫……我是说,陈建国图陈文娟长得不错。那陈文娟图什么呢?陈建国他有什么优点吗?
没发现呀!
他叔这么优秀,都还是个光棍呢。
啊这!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因为牛红想了想,发现结婚这几年,原先少女的悸动消失不见,竟然真的找不出来什么优点了。
家务做不好,带孩子更是没有过,甜言蜜语如今都听麻木了也没点创新,文化水平也不高,更别提养家糊口了。
所以……
她眼光真的这么差的吗?!
此刻自我反省好半天,反而把之前的那点期盼给碾碎了。
牛红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
就陈建国那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如今还想不起来优点了。那她就算不要这男人了,好像也……不过分?
……
不过……
“陈文娟这个名字还挺常见啊。”
大丫突然说道。
大蛋也点头:“是,我头一回听就想起了村长的女儿。”
大蛋对于村长的女儿文娟倒没什么印象,仅仅只是记住名字了。
毕竟那会儿他年龄还小,7年时光,足以磨去大半过往。
但是作为重男轻女家庭的大丫就不一样了。
村长家对女儿还是很好的。
让她上学,还给她安排省心省力的工作。
那时候看仓库发放农具,是多么享福的一个一件事啊。
大丫还有村里的女孩子,谁心里没羡慕过呢?
更何况对方当初还差点儿跟叔叔结婚了呢。听说媒人都上门了!
这种事,大蛋作为一个男孩子并不怎么关注,大丫却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但此刻也没人在意这回事,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因为这个年代,脱离介绍信寸步难行。
而且重名率实在太高了。
什么红啊翠呀,建国建党国庆之类的,大街上一喊,一半人都得回头。
就比如大蛋。
原先在村里,还有不少孩子叫毛蛋,狗蛋,土蛋……
真的不值一提。
这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今天晚上就见分晓了。
恰在此时,楚河回来了。
“什么文娟?”
她身后,时岁丰的眉头一挑,也好奇地看着众人。
“姑,叔叔,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叔叔你放假了?”
时岁丰将军装脱下:“就回来待一晚上,明天上午就要走。”
而且……
他看着楚河似笑非笑:“我再不回来,大蛋你给我准备的东西,就都得进你姑的肚子。”
大蛋就很不乐意。
“叔,营地那么远,我姑一个人去本来就很辛苦,我本来就准备的有我姑的那份。不然只带你那份儿,能撑到营地吗?”
这话一说,时岁丰瞬间笑了起来。
“你小子!”
而楚河反正吃都吃了,又回到家里了,就接着刚才的话题:
“什么文娟?”
不是,她下午那会儿还在想这个穿书女呢,晚上就听到名字了,莫非是要啥来啥?
大丫知道她的意思,这会儿赶紧解释:
“不是那个文娟,而是牛红姐的小姑子陈文娟。”
“大家伙觉得她跟陈建国可能不是真的兄妹,晚上想去探探底呢。”
——什么?
搞事情?!!!
楚河瞬间激动起来。
天知道,在如今这个环境下,她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平和。21世纪她觉得无聊了,还能扛起键盘在网上跟人作战呢。
放在如今这个年代,多吃一口肉都是罪过,哪有什么乐趣啊?
再呆下去,整个人就仿佛过了一场养老生涯呀!
“怎么回事?”
她眼神热切的看着众人,目光中闪烁的八卦欲望挡都挡不住。
牛红:……
不知道为啥。
看大家伙这么激动,她心里一点也没有忐忑紧张以及伤心难过……
反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就……她的眼光真的已经差成这个样子了吗?
而时岁丰也坐在那里认真倾听。
因为比起楚河,他跟文娟之间的接触可还要更多呢。
比如6年前在医院。
当时这件事只不过是件小事,从医院养伤回来后便已经被忘了。
可没想到,如今还能再听到一个相同的名字。
不知为何,看着楚河跃跃欲试的侧脸,他的内心突然有些紧张了。
但愿……
但愿不是那个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