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祈和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一字一句,似乎从牙齿里咬出来的,“柳婉仪,此前救我的人,不是你吧?”
虽是问句,可话,却是笃定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洛祈和就已然察觉到了不对,似她不会上药,粗陋的包扎,似她对帐篷里的嫌弃厌恶,似她面对伤口的恶心恐惧,似她回来就伤了的手……
亦是柳婉灵总是牵动他的注意力,是她会的盲文,是她精湛的医术,是她在的地方,才会有的那碗粥……
若真要说曾经救了他的人,柳婉灵都比柳婉仪要像的多。
只是曾经他猪油糊了眼,在睁开眼之后,看见在身边的人是柳婉仪,便不疑有他,把她当做救命恩人,定情爱人。
可却不知这么久以来,他认错了人,爱错了人。
柳婉仪分明就是一个冒牌货!
“柳婉仪,真正救我的人是谁?”
洛祈和看着他,目光一片冰冷逼仄。
他从未用这般冰冷的眼神看过她,让柳婉仪不适应,更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害怕。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些,不甘心的辩驳,“祈和哥哥,你在说什么?是我救了你呀,是我呀!”
“是婉灵吗?”洛祈和一字一句,“救了我的人,其实是婉灵,是吗?”
柳婉仪脸色瞬间苍白的毫无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
她心中慌乱无比,坚定的咬牙,“对!不是我,不是我救的你,是我冒名顶替的。但救你的人也不是柳婉!”
柳婉仪满眼疯狂,是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然。
既然她得不到,柳婉灵也别想得到!
“若真要是柳婉灵救的你,她为什么不说?她纠缠你那么久,你怎么可能没有发现?王爷,你现在对柳婉灵动了心,便要将救命恩人按到她头上,好博一个两全是吗?”
“你这是自欺欺人,救你的人,不是柳婉灵!”
洛祈和紧紧地拧眉,不可否认,他心中的想法被柳婉仪说出来了。
他便是放不下柳婉灵了,便更主观的去觉得,救他的人就是柳婉灵。
可各种熟悉,都只是感觉猜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柳婉灵就是当初救他的人。
若不是她……
“王爷,十三皇子的眼疾情况严重,再耽误下去,命就不保了啊。得快点找人救十三皇子呀!”
御医着急的提醒。
他对谁是谁没有兴趣,如今只着急着皇子的性命。
洛祈和这才从儿女情长中回过神来,看着双目流着血泪的十三皇子,懊恼的皱眉。
质问柳婉仪,“说,当初救我的人,你冒名顶替的人是谁?!”
找到她,就一定能救十三弟。
“她叫锦绣。”
柳婉仪脸上扬着讽刺的笑。
洛祈和拧眉,“她在哪里?”
“她就在那个山谷里呀。”
“胡说,那个山谷早就没有人在了。”
虽然从山谷出来,就和柳婉仪在一起了,但洛祈和时常会怀念山谷里相处的美好日子,后面也曾独自回去看过。
但回去的时候,那里从来都是空无一人的。
这也是他不曾怀疑过柳婉仪身份的原因之一。
“那里确实没人在了,因为……”柳婉仪满脸讽刺的笑容,眼底尽是恶意,“因为她已经死了。”
洛祈和脸色极其难看,怒斥道:“柳婉仪,你到现在还要胡说八道么?!本王念着此前的情谊,给你留下些许脸面,你莫要一再挑战本王底线,让本王对你手下无情。”
脸面,体面?
柳婉仪笑容更加讽刺,笑着笑着,便是满眼的泪水。
身份败露,洛祈和必然容不下她,没了洛祈和的庇佑,她一个庶女,根本没有容身之地。
此后的日子,只有万般艰难,无数冷眼鄙夷。
这样的日子形同地狱。
她既然即将沦入地狱,又怎么会在乎是十层地狱还是十八层。
她毫无畏惧,“祈和哥哥,若非她已经死了,我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替代她,而她不出来揭穿呢?”
“在医治你的时候,她就身患不治之症,那时便已然是强弩之末了。不过是撑着最后的一口气,和你共度了一段时日罢了。”
“在你眼睛即将好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行了,所以,她才会托付我代替她来照顾你。”
洛祈和大怒,“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王爷亲自去山谷里看看便知道了,山谷的屋子后面,有一座无名坟,就是她的。”
洛祈和脸色瞬间煞白。
柳婉仪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此事便有百分之五十可能是真的。
若他真正心仪的女子,他的救命恩人已经死了的话……
“柳婉仪,你若是胆敢骗我,我不会给你最后的体面,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祈和便是真正的怒了,愤怒的丢下一句话,就急匆匆的朝着山谷赶去。
御医见此,急的跳脚,“王爷,十三皇子的伤势怎么办?”
“送回宫里,让父皇另寻名医。”
说完,洛祈和便不见人影。
御医只能领命做事。
看着满脸血泪的十三皇子,头疼不已,他目光苛责的瞧了眼柳婉仪,“此事我会如实禀告圣上,柳姑娘便等着圣裁降罪吧。”
柳婉仪身子微微一晃,没有说话。
直到御医带着十三皇子离开,四周的下人全都退去,蝶儿才诚惶诚恐的来到柳婉仪的身旁。
她声音都在颤,“娘娘,你怎么要说王爷的救命恩人已经死了呀?”
“如今被识破,又牵扯到十三皇子的伤势,皇上定然不会饶了你的。若是你现在说出真相,让柳婉灵去救下十三皇子,或许还有将功补过的可能呀。”
反倒是再次欺骗,十三皇子无人救治,错失时机,这个罪必然完全降到柳婉仪的身上。
天家之怒,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柳婉仪虚弱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脸上煞白的看着洛祈和离开的方向。
她满眼都是化不开的狰狞和不甘。
“便是死,对我也是解脱,我便是死,也不愿意看见祈和哥哥和柳婉灵在一起!”
虽是顶替,但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已真心诚意的爱上了洛祈和。
更是对柳婉灵恨之入骨。
她什么都失去了,凭什么让柳婉灵全都得到?
便是她得不到,柳婉灵也休想染指。
蝶儿看着柳婉仪满脸的执着疯狂,眼中含泪,无奈叹息。
难怪前段时日,柳婉仪会特地派人找一具女人的尸体,埋在了山谷里面。
原来便是早就为今日的隐患做下了对策。
她向来聪慧,在盛宠的时候,亦然想过危难的处境,而她的解决办法,是这般偏执的同归于尽。
“蝶儿,便也不用这般悲悯,我也不算是全然的同归于尽。”
柳婉仪语气很轻,满是恨意的眸子里,还带着些许侥幸的期待。
“祈和哥哥对山谷的女子感情极深,谁也无法替代,若是知道她死了,他定然会伤心难过好一阵子。”
“而这段时日,能陪在祈和哥哥身边的人,也只有我。”
“我还有山谷女子的托付,祈和哥哥便是因为那个托付,也会对我有一线仁慈之心。再者我们相处这段时日,点点滴滴也并非毫无感情的,这段时日我天天陪伴他,祈和哥哥或许,会重新看到我的好。”
即便不再把她当做山谷中的女子那般情谊深厚,但终归他还是会对她不一样。
陪伴中也能日久生情。
如此,她其实还有一线生机,也还有可能得到洛祈和的心。
柳婉仪在等着,等着洛祈和失魂落魄,万般悲伤的回来。
……
洛祈和赶到山谷,果然如柳婉仪所言,在屋子后面发现了一座新坟。
刨出来,是一具已经腐烂快化为白骨的女子尸体。
推算尸体死亡时间,正好是他治好伤,恢复眼睛的左右。
所以,这个尸体,真的是当初救他的女子?
这才是他心仪所爱的女人?
洛祈和怔怔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又一片的空白,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就像是将他的世界都给掀翻了似的。
天,哗啦啦的下起了雨。
砸在洛祈和的身上,就跟石头似的疼。
他却笔直的站着,一动不动,看着那座新坟,看着那具尸体,心中说不出的心酸难受,便像是天塌地陷了一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曾经在山谷里相处一幕幕犹如走马观花似的闪过,那些温柔,那些笑容,那些幸福,都被雨水浸湿,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也都成了昨日记忆。
他甚至都来不及用这双失而复得的眼睛,好好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王爷,这里雨太大了,快进去屋里避雨吧。”
侍卫打着一把伞挡住这漫天的大雨。
他从未见过王爷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犹如意气风发的男儿,被人抽走了魂魄。
洛祈和一动不动,整个人,犹如成了石头。
“我错了。”
洛祈和痛苦的呢喃,“从一睁眼的时候,就错了。”
难怪睁眼之后,和柳婉仪的相处,总感觉有些不太一样,没有在山谷中那般让他心动,舒服。
但他刚刚重见光明,对四周的感觉也与瞎子的时候大为不同,他便将这种感觉,归咎于是因为黑暗和光明的区别。
可谁知,这说服自己的理由,从根底里就是错的。
柳婉仪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