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时候,徐家才感觉到不对。
周楠如此软硬不吃,似有依仗。
于是,徐家人这才开始调查起周行人。这一调查,便吃了一惊。
原来这姓周的以前竟然是唐顺之的幕僚,如今又是徐阶的心腹门人。听说,他和裕王府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周楠打交道的不是六部尚书,就是内阁辅臣和未来的皇储,这样的人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这个时候,徐家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已经不是请密云的秀才们帮这说几句好话就能搞定的事情了。
恰好徐乾进京,听到此事,想起自己和邹应龙交情不浅,今日就带着徐养大来了邹家,正好碰到周楠。
徐乾笑声响亮,满书屋都是回音。
不等周楠说话,邹应龙笑道:“平伯兄言重了,人少年时热血冲动,意气之争在所难免。当年在贵州时,因为见解不同,我不也和平伯拍了桌子红了脸?事后,不也成一生知己?”
徐乾:“小侄和子木口角,当初是他过错,这次也算是给他个教训。”
邹应龙大包大揽:“些须小事,何足挂齿,相逢一笑泯恩仇。过得两日我家恩师会家府中讲学,介时不但心学门人,在京的博学鸿儒都会出席。可让子木去贵府接令侄一道出席,不知平伯意下如何?”
听到在他这么说,徐乾心中欢喜。
邹应龙这个安排确实妥当,如果周楠亲自登门去请徐养大,二人很自然就成为不打不相识的士林好友。既然是好朋友,那个赌约也就不着数了。
徐养大时文工夫了得,又年轻,未来进士功名把握极大。徐家乃是官宦世家,他一旦进了仕途,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自然要力保。
这事大家互相卖个面子,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徐家承了周楠的面子,将来在官场上自然会互为奥援,同气连枝。而对于徐家来说,如今的首辅严嵩年纪已高,就算没有现在这场倒严风潮也干不了几年。未来的首辅一职必将落到徐阶的头上,徐养大和徐门还有心学搭上了线,将来也会得到徐阁老提携。
不过是赔几句好话,对徐家来说怎么看都是赚。
徐乾忙对侄子说:“养大,你还不向子木赔罪?”
徐养大非常不甘心地站起来,一作揖,喉咙含糊了几声,应付了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应该说已经是圆满解决了。
周楠突然一笑:“徐公子,你在说什么?听不清楚啊,能否再说一遍。”
这已经是调戏了,徐养大涨红着脸提高声气:“那日是我不对,还请周兄谅解。”
邹应龙发现不对,忙喝道:“子木,大度些。”
周楠突然用高亢的语气凛然道:“那日科场上,徐公子对我诸多羞辱。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君子当以直报怨。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徐家想靠两句话就揭开过节,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对不起,徐公子的道歉我不能接受,还请回去!”
邹应龙瞠目结舌,这周楠……失心疯了吗?冤家宜解不宜结,在官场上多一个朋友总是好事。
更何况,徐乾和自己私交甚好。
周楠此举不但是不给徐家面子,甚至是直接打他邹应龙的脸了。
看到邹应龙呆滞的表情,周楠心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处理,你越俎代庖个什么劲,真当你是我的师长还是同门大师兄?
“你……周楠,好个贼子!”徐公子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屈辱,拳头捏得咯吱响。若不是伯父在场,只怕立即就要扑上去和周楠厮打。
徐乾也冷了脸:“周大人要什么样的诚意,难道我叔侄今天的诚意还不够?”
周楠一伸手:“话不投机,徐大人请!”
徐乾点点头:“很好,云卿,你我交情尚在,不要为这事伤了和气。养大,既然人家不留客,咱们走。”
等到二人气愤地离开,邹应龙才回过神来,怒道:“子木,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见人就掐,这是何必?”
他彻底地愤怒了。
周楠突然一笑:“云卿,周楠行事你是知道的,你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邹应龙:“我你看……”他突然心中一动,这个徐门的小师弟他是非常了解的,可说是算无遗策。做事的风格是谋定而后动,一动就绝不留手。
他一言一行都不会无的放失,绝不做无用功。
而且,周子木这人说难听点是彻底的利益至上,好好儿的,怎么会去得罪徐家,得罪一个布政使?
“难道子木此举另有深意?”
“自然。”周楠点点头:“三个问题想请教云卿。首先,徐藩台在何处任职?”
邹应龙:“福建布政使司布政使。”
周楠:“第二个问题,福建前线的军务是谁在主持,又是什么背景?”
邹应龙:“浙闽总督胡宗宪,严嵩得意门生。”
周楠第三个问题:“福建布政使和闽浙总督是什么关系?”
“福建布政使负责胡宗宪粮草转运。”邹应龙眼睛亮了:“子木,你就别买关子了,有话直说。”
“这关子还得卖。”周楠微微一笑:“云卿,我问你,小阁老这次出山,朝堂人心浮动。试问,如果拿掉小严,是否能够将这个局面彻底板过来?”
“自然,小阁老的手段甚是毒辣。如果能够让他如老严那样被罢官在家休养,严党在场面上就没人了,断了念想,风流云散只是早晚的事情。”
周楠:“如果能够以国法斩了严世蕃又如何?”
邹应龙目瞪口呆:“斩了小严……咝……怎么可能?小严若死,大快人心,严党奸佞就是彻底翻不了身啦!子木,快说快说,应该给严东楼按一个什么罪名?”
邹大人都快被周楠的关子卖得快疯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通倭。”周楠淡淡道:“让徐乾举报严世藩,就以徐养大的功名为谈判条件。徐大人长期在福建抗倭一线,他若是举证,大事可成。”
邹应龙大吃惊,这可是死罪啊,怎么能乱说?小严堂堂宰相的儿子,工部侍郎,怎么可能里通连温饱都没有解决的倭寇,说出去要让人相信才行:“通倭谋反……可行吗,有过硬的证据吗?这事……未免有些叫人不敢相信。”
周楠:“云卿,你听我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