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老郭从水关出来,周楠冷着脸在前面疾走。
老郭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快步跟上去,不住赔罪。
周楠被郭秃弄得烦不胜烦,他对这厮是彻底地失望了。猛地停住,指着老郭喝道:“郭大人,本官交代你做的事情何等要紧,你竟然不放在心上。以前在军器局的时候,某就千叮嘱万叮咛叫你少吃酒,不要沉溺女色,你把本官的教道都当耳旁风了吗?”
老郭嘀咕:“大老爷说我好酒贪花,其实,你在这上面的名头比卑职响亮多了。”
“你说什么?本大人什么时候不检点过,人言可畏啊!”周楠气得顶心:“老郭,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算本官没眼,识错人了,以后权当你我素不相识。”
老郭大惊,和周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周行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自己一个小小的吏员,说给一个副使就给一个副使,说给一个苑马寺的监正就给一个监正,就好象吏部是他老周家开的一样。他周大人可是自己的恩主啊,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而且,周大人才学出众,明年考个进士当不在话下,未来妥妥的一个部堂级高官。没有了他,自己这么一个小角色又从哪里去寻如此大机缘。
忙叫到:“行人,是下官的错。不是说要卑职押船去天津卫吗,你还是有用的着属下的地方的。”
周楠:“没有你郭屠户,还吃带毛猪。”
说罢,再不理睬,将身契掏出来摔给金氏:“你自回去,少在这里戳本大人眼睛。”
金氏:“大老爷,民妇是一心要服侍郭老爷,以报他见义勇为之恩。所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今日当着三位大老爷的面,民妇已经是郭老爷的小妾了,自然要从一而终。”
老郭才想起身后还跟着这么一条尾巴,顿时惊得冷汗淋漓:“好个刁妇,你这是讹上本大人了,嫌本官的麻烦还不够多吗?马上给我滚!”
贾大嫂和她肚子里的拖油瓶已经让郭老爷狼狈不堪,生活质量急剧下降,再带个回家去,后果不堪设想。
金氏属于最低贱的私娼,吃了一辈子苦。如今总算攀上了一个官儿,这可是改变命运的良机,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顿时就喝道:“郭老爷你不肯认帐吗,要不咱们到水关郑大老爷那里说去。老爷,我是看明白了,郑大老爷若是要整治于你,只怕你这官儿也当不成。”
老郭终于崩溃了:“我杀了你!”
“老郭,冷静,冷静。”周楠怕他生出事来,急忙拖住他的袖子,“从长计议,先把我交代的事做完。”
老郭喘着粗气怒视金氏,半天才咬牙切齿:“且放过你。”
“多谢大老爷垂怜,大老爷心里还是有妾身的。”金氏微微一福,又抛过去一个媚眼。
“苍天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郭悲惨地叫了一声。
周楠见他反应激烈,不觉好奇:“老郭,你家小妾如此丑陋,昨夜又如何下得去手?”
老郭用手拳头不住敲打着自己的光头:“是我瞎了眼睛,天实在太黑,这刁妇又抹了很厚的粉。我听她声音娇嫩,以为是二八佳人,这才上了她恶当。”
周楠一想,也对,说句实在话,金氏的声音确实很嗲,和孩童似的,倒是容易把人骗过。
本以为“网恋吗?我,罗丽音。”结果是“网恋吗?我,雷佳音。”
周楠忍不住哈哈大笑:“老郭,你活该,走,时辰不早,该发船了。那谁,金氏,你的声音确实有特色,也上船去,侍侯好你家大老爷。你和他的婚事,本大人做主了。”
他的气也消了许多,说起来老郭和自己也就是曾经的上下级关系,现在与他没有主从关系。从内心来说,老郭也算是自己在京城接触最多的损友,私交还是不错的。
周楠每日都要去邹应龙那里报到,不能亲自押船去天津卫。相比只下还是通政司的事情要紧,这老郭还真不能不用。
“多谢大老爷。”金氏大喜,上前牵住老郭的手,嗲嗲说:“老爷,小心走路,别摔着了。”
老郭“老天爷啊,饶过我,饶过我!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清心寡欲做个好人。只求你让这女人马上消失。”
且说,通州乃是天下第一码头。全京城上百万人口中所需的一大半以上的物资要通过大运河从东南运到这里,然后卸货送去京城。
只见长长的码头边上靠着起码上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黑压压一大片绵延三四地里。
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挥汗如雨的脚夫和富商。还有不少衙役兵丁在码头上来回巡视,看他们挂在身上的腰牌,分属于五六个不同的衙门。
在水上又是另外一番情形,只见樯橹如林,白帆铺天盖地占据了整个眼帘。
周楠作为一个现代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每次见到通州码头这浩大声势,依旧心摇魄动,呼吸不畅。
他和老郭也是寻了半天才寻到武新化的船,也看到武员外的三个合伙人。
这三人分别姓江、何、关,江何二人大约三十出头,乃是秀才,话也多。看到周楠这个淮安才子,都非常激动。至于关员外大约五十岁左右,竟是个举子,一直表现得很腼腆沉默。
双方见过礼,武员外就问周楠可用过饭?
周楠这才想起自己尽顾赶路和捞人,倒是忘记这事。现在已经是后世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左右,肚子里恶得咕咚乱响,就道:“正事要紧,你们立即启程出发,不用管我本官。”
江秀才就笑着插嘴;“周行人,我等就算现在想走也走不,刚接到漕司顺天府督粮道的命令,所有船只暂时不得出港,说是要给官船让道。看这情形,今天是走不了啦,一切等到明天早上再说。我等刚向贩子买了六条大口白鲢,不如做了羹汤,吃些酒。”
何秀才也是不住邀约:“素闻行人诗词了得,今日正要和你亲近,讨教诗文,还望勿要推辞。”
白鲢不就是胖头鱼吗,在现代世界也就几块钱一斤,实在没什么好新奇的,但在明朝却是稀罕物。周楠本不耐烦留在通州,可经不这二人的盛情,又实在饿得紧,就道:“恭敬不如从命,就留下!对了,漕司不许所有船只出港,所为何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关员外说:“听说晚间有内帑的银船要进港,自然要让道。”
所谓内帑就是皇帝的金库,嘉靖皇帝爱钱,前一阵子派出矿监到地方上收矿税,也算是一笔固定的收入。每次得了钱,都要通过船只送到京城里来。
嘉靖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也知道收这个税有些不好意思,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流于形式。到万历皇帝时,索性不要脸了,直接让太监常年坐镇矿山,一文钱也不许逃。
据周楠以前在延庆州和州衙的人攀谈得知,为免得被言官们弹劾与民争利,在外收税的太监们押银回京城时都很低调,再加上本来就没多少钱,犯不得大张旗鼓。
像这种直接封闭通州码头的事情还真没见到过。
见周楠沉吟,武新化因为他担忧耽误了行程,说:“行人不用担心,漕司顺天府督粮道说了,内帑的银船子时之前一准到,子时就要开码头。”
周楠道:“那好,那我们先吃酒。各位朋友,相聚是缘,也不要行人行人的显得生分,就叫我表字好了。”
说话间,鱼羹已经做好,一行人坐在舱内一边吃酒一边谈诗论道,却也快活。
不觉月上柳梢头,周楠微醉,不觉靠在锦墩上迷瞪过去。
刚睡不片刻,就被喧哗声吵醒,睁开朦胧双眼看出去。灯笼的火光中,只见甲板上老郭、武何关江四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个矮个七品官面前。
那个七品官身后还跟着四个随员,都是一脸的不近人情。
周楠心中奇怪,一个正七品而已,在京城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老郭也是有官身的,为什么怕成这样。
就提起精神站起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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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因要陪家中老娘出远门一周,没办法码字,从今天起每天只一更,到十五号才恢复两更。
作者从学校毕业后就独自生活,和家中老母亲分别居住在相隔四百里的两座城市,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这次远行是这十几年来相处最长的日子,对作者非常重要。还请各位读者谅解,拱手,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