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等人带了黄威的试题,到了徐珵行辕,一通忙碌之后,总算将这桩案子彻底勾销。
徐珵今日捉拿了陕西布政使高凌汉等一干官员,正忙得脚不粘底。听说高文过来,还是抽了空见他一面,叮嘱他回家之后尽快收拾行装,明日一大早就随他去北京。
徐珵的道理很简单:“高凌汉在陕西做了九年封疆大吏,党羽遍及三秦。除他之外,各府、州、县也有正印官落入法网,须早些解送他们回京。否则,难保会有人贼心不死,甚至有心人作乱。这些罪官一日不离开陕西,本官心中一日不得安稳。”
“恩师言之有理,学生这就回去准备。”对于徐珵的话,高文深以为然。陕西官场水实在太深,别说堂堂一省布政使。就拿当初的梅良来说,小小一个马场场主,不也能调动几十个马贼杀人。
又说了一番话,问提黄威之事,徐珵点点头:“这个姓黄的贼子倒是个硬气的,本官在陕西办这件大案,先后涉及到四十多名罪官,上上下下上百人,他是唯一一个自裁的。”
高文:“恩师说得是。”
徐珵微笑起来:“尔止,大丈夫若要一展胸中抱负,那是一定要入仕的。官场凶险,一步走差,那就是万丈深渊。你进京之后,为师会给你谋个官职,一边历练,一边准备后年的春闱。如黄威这种凶狡贼子你不知道还有碰到多少,务必多多留心啊,我的高解元。”
“不敢!”高文恭敬地一施礼:“多谢恩师提点。”
高文从钦差行辕出来之后,突然想,自己现在算是举人了,还是头名解元。又跟徐珵一道办了陕西这件大案,如今也算是名震关中了。从穿越到现在,也才一年不到。
如今回想起来,这段日子是如此的漫长,叫人忍不住一阵唏嘘。
……
刚回到家,还没等他跨进门槛,早鞭炮声“劈劈啪啪”响起,青烟四下弥漫。
院子中的客人纷纷涌出来同高文见礼,“高解元”“高解元”地叫个不停。
高文一一微笑着回礼,然后被大家簇拥着进了院子。
院子中早摆了宴席,坐满了客人。都是街坊邻居,却没看到俞兴言和石廪生。至于母亲和石幼仪,因为是女眷,不方便出来,只石幼仪的二哥在外面招呼应酬。
高文心中奇怪,每桌陪了一杯子酒,趁着没人的时候问石家老儿:“二哥,石先生和俞先生呢,不是说好了在我这里一道热闹热闹的吗?”
石老二一脸的忧愁,低声道:“高先生,家父和俞先生本是来了的。坐下才喝了一两杯子茶,他们那边就有一个下人过来找,同他们说了两句话之后。家父却恼了,和俞老先生骂成一团,还差点打了起来。好不容易将他们分开,他们又跑回去了,说有重要的事情。”
高文抓了抓头皮:“怎么闹起来了,你可知道所为何事?”
石老二:“却是不知道,要不你问下夫人,家父在走的时候和夫人说过几句话。”
“好,我去内宅见母亲和幼仪了。”
进了后面的院子,高文看到母亲和石幼仪都红了眼圈,但面庞上却满是兴奋。
高文上前就给母亲拜了下去,哽咽道:“娘,这一年来苦了你。儿子总算不辜负娘的希望,中了个举人。幼仪,谢谢你这一年来对娘的照顾,若非有你,这家中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石幼仪低呼一声,急忙闪开:“大哥,别说这话,那是妾身应该的。”
高母忙一把将高文从地上拉直身子:“文儿快起来,可拜不得。娘听人说,这中了举的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尤其是得了第一名的,乃是文曲星。是不能跪凡人的,若受了他的拜,你可是要折寿的,娘现在终于盼到了好日子,还想多活两年呢!”
这话叫旁边地石幼仪禁不住扑哧一声低笑起来,高文也是无奈,道:“娘这话却是说错了,天地君亲师,这可是纲常伦理,乱不得。就算你中了状元,见了父母双亲也得拜,却没有你这种说法。”
高母:“真的?”
高文:“不信你问石姑娘。”
石幼仪:“娘,是真的。”
高母这才唏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吓死娘了。娘方才还在算,我文儿方才磕了这个头,娘究竟要少活几年呢!”
高文和石幼仪都忍不住笑起来。
高母也笑:“这样也好,文儿,你去你父亲的灵前磕个头,烧三柱香吧!”
“是,母亲。”
高文在父亲的灵位前磕了三个头
,上了香,这才道:“娘,石姑娘,我明日就要去京城了,可准备好了。”
石幼仪:“行李已经准备好了,四时衣服,文房四宝,还有书籍。对了,先前俞先生将你存在他那里的银子都起了出来,送过来了。为了方便你进京使用,就换了一千两黄金。”想起明日就要同高文分离,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舍和难过。
“一千两黄金,也好,我先带进京城去。”高文道:“反正我在北京也要呆上三年,这样,我去那里先买间宅子,等安顿下来,身上的案子销了,就派小鹰过来接你和娘进京城去。一来可以侍奉母亲,二来也好与你完婚,也就是一年半载的事情。”
听到高文说起和自己的亲事,石幼仪一张俏脸变得通红,低呼一声,就要朝外逃去。
高文如何能够让她走了,一把拉住石幼仪的袖子:“妹子别忙走,我问你,先前石老先生和俞先生闹什么,大喜的日子,怎么连酒都不吃就走了?”
听到高文问起,石幼仪面上的红霞才消了下去,道:“回大哥的话,俞老先生却是中了。”
“什么中了?”高文一时没想到那里去,随口问。
石幼仪道:“俞先生和父亲先前听说大哥你得了解元,邀约着过来吃酒庆贺。可刚坐下,话没说两句,琳琅书坊的伙计就过来报喜,说俞先生中举了,报子已经上门,叫老先生快些回去应酬。”
“啊!”高文眼珠子都快要落到地上来了:“俞老先生中了举人,奇迹,奇迹啊!”
石幼仪:“这事是父亲先前进后宅来同我讲的,他又骂俞老先生是小人,抄他的卷子。俞老先生不服,回一句嘴。父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立即就红了眼扑上去扭打。”
说到这里,她不住顿足:“大哥,父亲和俞老板毕竟是老朋友,若因为这事闹了生分,却是不好,你得去劝劝。”
高母也道:“文儿,是该劝劝,以和为贵。”
高文:“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说是这么说,家中来了这么多客人,又如何脱得了身。
等到应酬完毕,已是午时。
高文也被客人灌得脑袋发涨,等到了两个老头的住所,石廪生已经在收拾行装,说是不肯再同俞兴言这种无耻小人住在一起,他要回韩城去了。
俞兴言在旁边回不了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他高中举人,也是人生的一大喜事,本打算设宴好好庆贺庆贺。石廪生这么一来,活生生将这喜事给搅了。
高文上前和俞老板说了几句话,不住摇头,同样是抄旧作,用的也是同样一篇文章,怎么俞兴言就蟾宫折桂可,而石廪生却名落孙山?
人生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不管怎么说,两个老头中任何一人中了举,高文都替他高兴。
拱手笑道:“恭喜俞老板,你老人家接下来是继续考个进士呢,还是去吏部候选,做个从七品的官儿?如果是前者,不妨将书坊交给士元,认真备考;若是想做官,索性着次同我一道去北京。徐大人毕竟是我的恩师,在下也能说上话,叫他帮你活动活动,一个县丞还是很容易的,你又是拿不出那几百几千两银子。”
“好考啊,别!我都一把年纪了,再考下去,心血都要熬干了。至于选官,多谢尔止,我却没有这个心思。这次能够中举,平时生之愿已了,再无他求。”俞兴言笑道:“倒是你说得对,我也是到了该把书坊交给士元的时候了。”
两人谈笑风生,高文不说去北京还好,一说,惹活了一边的石廪生。
他大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朝高文扑来:“高文你这个小畜生,陈世美。说好娶我家阿三的,现在却食言而肥。别以为我不懂得你的心思,不就是想将来再考个进士,好待家价而贾,为了前程另攀高枝。老夫,老夫和你拼了!”
高文每日苦练武艺,见石廪生扑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起了条件反射。手一抬,一肘将他击倒在地。
这个时候他才叫了一声糟糕:“石先生,你不要紧吧!”
俞兴言连忙拉住他就朝外面拖:“尔止,快走,快走,再纠缠下去,那可就是没完没了了!”
石廪生从地上猛地跃起来:“女婿打老丈人啦,忤逆不孝,忤逆不孝啊!”
见他没事,高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心中惊惧。当下也不敢停留,一道烟似地逃了。
他穿越到明朝之后,天不怕地不怕,惟独怕两人。一个自然是母亲,另外一个则是石廪生石老先生。此二人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二的长辈,他也珍惜这份难得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