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先前还一脸和气的对自己颇为欣赏的罗学政突然翻脸无情,高文脑子里“嗡”一声,顿时呆住了。
杖三十?
先前梁生被抽了二十记已经是背上没有一块好肉,我今日还能活吗?
这罗学政缘何下如此狠手?
“不对,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我要冷静,我要冷静!”高文在心中念叨,又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神智。就看到罗学政和袁新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糟糕,这二人早已经串通好了,要坏我高文!”
“难怪刚才罗学政叫人对那梁生用刑的时候下手如此狠辣,这是杀威棒呀,要给我高文一个下马威!”
“看来这陕西马政弊案牵扯不小,不但和袁新运有关,连学政衙门也湿了脚。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大人物?”
“难不成我高文今日就要折在这里?”
心中念头纷至沓来,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学政衙门的衙役扑上来,抓住高文的手就朝后剪去。
高文如何肯落到他们手上,一用力,将二人震开。
两人一时不防,加上高文力大,一个趔趄,同时摔倒在地,顿时来了个狗啃泥,说不出的狼狈。
公堂之上,一般的犯人见了官,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早就吓成一滩烂泥,甚至还有人直接尿了裤子。如高文这种不但不束手就擒,反将公差直接打倒在地的情形,众人还是第一次碰到。可以说,衙门和国法的威严彻底丧尽。
罗学政气得满面铁青,大叫:“来人,来人啊,把贼子拿下!”
袁新运也厉声喝道:“所有人听着,拿下高文,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众衙门同时应了一声,纷纷提起水火棍朝前扑来。
高文知道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一脚将一个衙役踢翻在地,箭步朝前冲去。
见他如此凶悍,袁新运吃了一惊,猛地朝后缩了一步,尖声叫:“你要做什么,来人啦,来人啦!”
倒是那罗学政胆气不小,不但不退,反将胸脯高高挺起:“贼子敢尔!”
还好高文的目标不是他,只两步就走到锦衣卫千户余意身边,背了双手,一副气定神闲模样。
是的,如今也只有锦衣卫帮得上忙。
余意是徐有贞的人,是值得信任的队友。
果然,余意猛地站起来,对着冲过来的衙役大声喝道:“做什么,怎么,想在老夫面前耍刀弄枪吗,来呀!”
锦衣卫恶名昭著,他这一声大喊,全然没有先前那痨病鬼模样,当真是声若洪钟,直震得大堂中回音不绝,杀气弥漫。
想到锦衣卫的厉害,有想起余意那日一言不合就直接取了宫四的姓名,众衙役心头一寒,同时停下了脚步。
是的,余意杀了宫四的事情闹得挺大。提刑司这几日已经派人过去交涉过,结果都被人一顿棍棒打了回来。
提刑司的按察使不忿,说是要写折子去京城弹劾余意。余意却是不惧,带信过来说他也已经写了折子送去京城,弹劾提刑司横行不法,残害百姓,大有打御前官司的味道,气得提按察使两眼冒火。
看到众人停下来,余意这才咳嗽起来,咳了半天,喘着粗气道:“缩卵了?这就对了,我们是谁,锦衣亲军都指挥司,皇家亲军,那是天子的部队。咱们只对皇帝万岁爷负责,你们,要想在我面前乱来还不够资格。”
他冷笑着对袁新运道:“袁佥事,不是我不将高文交给你。实际上,高文一案的是非曲直同我也没有一文钱关系。不过,此人牵涉进白
莲妖人,是重要的线索。所以,这人不能交给你。当然,如果你要问案,且问就是。但不能用刑,否则打坏了人,断了线索,你负责吗?还有,问完事之后,人我得带走。看今日的情形,这案子是没办法再审下来了。对不住,我得将人带走了!还有,若是有人敢阻我去路,嘿嘿,休怪我手下无情。锦衣力士听着,若有人胆敢乱来,杀无赦!”
“是!”听到余意的命令,随他一道来的几个侍卫响亮地应了一声,冲进大堂,抽出闪亮的绣春刀,警惕地看着众衙。
“高文,跟我走吧!”
袁新运:“跋扈,跋扈!”
看到袁佥事气得浑身颤抖,高文心中大乐:知道厉害了吧,我喜欢看你勃然大怒,偏偏有奈何不了我的表情。
就一拱手:“是,余千户,小生着就随你去千户所,配合锦衣卫的调查。”
“恩。”余意牵了高文的手,在众侍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朝大堂外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人大喝一声:“好个奸佞小人,视我国法如无物邪!今日且看老夫扑杀此獠,正人心,还我大明朝朗朗乾坤!”
话音中,一条黑影闪过,然后就是啪一声。
再接着,就听到余意捂着背心跳起来:“你打我,你敢打我!”声音又惊又怒,又是不可思议。
高文看得明白,原来就在他和余意即将出公堂的一瞬间,罗学政猛地跳起来,抢过衙役手中的荆棘条子就抽到余意的背上。
荆棘条子何等的厉害,只见余意身上的飞鱼服已经被抽得裂出一道口子来。
这玩意儿别说打在身上,就连看了,高文也替余意感到痛。
“啊!”众锦衣卫卫士大惊,想要护主,可一看动手的是学政大人,却不敢动弹。
抽了余意一记之后,罗学政还不解恨,继续打,一边抽一边在口中骂道:“蟊贼,还真以为你是天子亲军,就能在我等正人君子面前做威做福?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千户,就算是你们指挥使亲至,老夫一样打。今日,我必效法朝中诸君子格杀马顺之义举打死你这个奸贼!”
罗学正年方四十,正是身强力壮之时。而余意显然有疾患在身,走上几步路就喘得厉害,如何是他的对手。
不小心又中了好几记,身上已有班班血迹,疼得面容的都扭曲了。到最后,实在忍受不住,竟大声叫起来:“贼子,贼子!”
一时间,二人扭打在一起。
两人都是有品级的官员,他们这一通如同街头泼皮斗殴的打,惊得大堂上众人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高文在旁边看得又是担心,又是心头火起。骨子里关中汉子的血气涌上来,正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助拳。
突地,外面有人喊道:“都住手,都住手,钦差到!”
高文回头看去,却见徐珵在几个官员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住口,堂堂朝廷命官竟打成一团,成何体统!”徐珵铁青着脸厉声呵斥。
见到他,余意和罗学政这才停下手来,彼此气喘吁吁地相互对视,如同两头已经打发了性的恶狼。
他们二人已是异常狼狈,罗学政的帽子已经掉了,头发披散下来,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抓出道道血痕,不知道的还以为罗大人夫纲不振,家有河东狮吼。
至于余意,更是倒霉到家。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抽烂了,有血不住渗出,一张脸苍白得吓人,就好象下一刻就要落气。
堂堂锦衣千户被一个学政官打得只剩半条命,这简直就是国朝百年以来,锦衣亲军衙门最丢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