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这桩被黄威栽赃到自己头上的所谓的劫案,高文并不太担心,这案的漏洞不小。毕竟,那些劫匪都是来自梅良的马场,真若打起官司,一查不就水落石出了。
而且,黄威和梅良相互勾结,贪污朝廷拨下来的马政补贴。又派人劫杀民壮,一但查实,那就是抄家杀头的重罪。
但怕就怕黄威不会给他高文上堂受审的机会。一旦高文落到官府手中,这厮定然会买通衙役,悄悄把他害死在监狱里灭口。
高文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叫别人不敢对自己下黑手。
可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身份地位卑贱的衙役胥吏,一旦被捉住,却没人会对他客气。
那么,如今最要紧的是脱籍。可就算改了籍,也不过是一个平民。恩,现在最要紧的时候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只要有了功名,那就算是获得了政治上的特权。可免除一切徭役赋税、可见官不跪。
就算将来那桩劫案闹将起来,自己被捕,下面的人也不敢对自己无礼。
按照明朝的制度,有功名的读书人一旦犯罪,不得收监羁押,只能居住看管。上了公堂之后,不跪,不能用刑。而且,在审案的时候,当地学政官还得到堂听审、监督审案官员,以免官府对读书人无礼,失了名教中人的体统。
这政治待遇,简直就是上等人。
后世有种说法,一等洋人二等官,三等……嘿嘿,在咱们大明朝,一等天子二等官,三等书生,四等民,五等商贾,六等……哎,又冷又累又饿,脑子不够用了!
到时候,只要我高文有了功名,那就是三等民了。天下读书人都是一家,上了公堂,同样是读书人出身的审案官员情感上只怕更多地偏向我高文,而不是黄威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吏。
到时候,看谁死?
是的,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混,没有身份不行。
科举,科举,唯有科举才是破此困局的惟一生路。
去庄浪,找到石老头,得快!
而且,到庄浪就有厚衣裳,热水、热饭、热背窝……
一想到这些,高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走得越发地快起来。
也是他的运气,半路上竟然碰到一个赶车的老头正拉着一车木炭去庄浪城关。高文是个天生的自来熟,追上去一边走一边和老头聊。高文两世为人,情商了得,又见多识广,能说会道,将他哄得哈哈大笑。
老头一开心,就让高文坐上车去。又递过去一快绿绿黄黄也不知道什么成分的饼子。
一口咬下去,嘴中沙沙着响,还卡得嗓子眼隐隐做痛。不过,这是高文穿越到明朝之后所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靠着这好心的老头,高文终于在天黑关城门之前进了庄浪县城。
一进县城,高文禁不住叫了一声: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小成这鬼样子!
原来,此地已是六盘山区。眼前都是平缓的山丘,黄忽忽一片,尽是梯田。县城就在一片大山坡下的谷底平坝,因为地势限制,非常小,就一横一纵两条街。城中尽是低矮的土坯房,黄色乃是这里唯一的颜色。
不过,天空却蓝得仿佛透明。当真是“天高云
淡,望断南飞雁。”“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
仔细一想,这里是古代,确实不能要求太多。而且,此地方风景不错,古色古香,甩后世所谓的古镇八条街。
当初石廪生来庄浪之前也没有该高文留下联络地点,进城之前高文还有点担心找不着人。此刻一看到这地方小成这样,知道自己多虑了。就这么两条街,估计城中也没几家客栈,一寻不就寻着了。
实在不行,站在街上吼一声,估计整个县城的人都能听到。
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在衙门里当差所得到的资料,平凉是陕西布政使司治下最穷的一个州府,而庄浪、隆德又是平凉府最穷的两个县份。
庄浪共有人口一万一千户,总人口五万出头,只相当于韩城县城的人口。城关,有户六百,三千来人。
所管辖的人口,连后世一个乡都比不上,在这么当县官还真是够倒霉的。
不过,转念一想,高文禁不住笑了:却是我先入为主了。
原来,像到庄浪县这种穷乡僻壤做县令这种差事,却是吏部的香饽饽,人人眼红,那可是要打破头的。相反,如苏州吴江县这种繁华之地却无人问津,甚至避之惟恐不及。
这涉及到明朝官场的一个潜规则,一个官员一旦入了吏部的眼,多半会下放到边远的穷县锻炼,以积累行政经验。而年老的或者前途无望的官儿,则会被下放到江浙富庶之地:“你去那里弄几年钱回家养老吧,其他事情就不劳你老操心了,别捣乱。”
这么小的县,城中只有一家客栈。没办法,市场盘子实在太小,容不了另外一家竞争者。
高文进了客栈,问掌柜的店中可住了一位叫作石献珠的石老先生。
店东回大说:“你说的是石老先生啊,有有有。”
“总算找到了。”高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一想起石廪生那张臭脸却感觉分外的顺眼。那张脸意味着热饭热菜,意味着银子:“快领我去见老先生。”
掌柜的却笑道:“抱歉,石老先生却不在?”
“哦,不在啊,老先生去哪里了?”高文问。
掌柜的:“石先生和咱们前任县大老爷是同窗,知县大老爷大前头天刚接到调令,要去四川做官,老先生就送他去了西安,已经走了三日。有留话说他在西安城中有要紧事要办,若有个姓高名文的人寻来,且住在店中等他。客人,你是否就是高文高先生?”
“去西安了,可说过什么时候回来\/”高文一呆。
掌柜的:“石老先生走的时候很是匆忙,也没多的话。”
高文:“就这些?”
“是,就这些。”
高文:“真没其他了,他的行李什么的没留下?”
掌柜:“老先生自结帐,还留什么行李……高先生你是住店还是打尖?”
高文:“我……”心中不觉怅然若失:苦也,热饭热菜热被窝银子飞了!
这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可怜我高文此刻腰无半文,又冻又饿,只怕要折在这庄浪县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