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来不及多想,高文伸出双手一通乱抓。
可这如何来得及,只听得身下咯吱乱响,竟是撞进一丛灌木之中,然后又滚出去大约一丈,背心撞中一块大石才停下来。
这一撞当真是痛得钻心,即便高文心志坚强,也忍不住惨叫一声,口中又涌出猩红热血。
他先前吃了一个山贼一棍,现在又受了如此震荡,内伤立即爆发。眼前金星四溅,背心的冷汗如同泉水一般涌出来。
冷汗一出,身上顿时软成一团,竟提不起半点力气。
高文心中吃惊,前世他也是久病成医,知道自己有大麻烦。当下也不敢乱动,怕牵动体内的伤势,只张大嘴尽力呼吸。
那匹战马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雪还在不住落着,风呼呼地吹,将身体中的热量一点一点带走。到最后,竟是有些僵了。
也知道在地上躺了多长时间,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高文这才发现眼前却是一片平地,周围都长着半人高的沙棘。
雪落得紧,沙棘上已经被一片白色覆盖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躺着。说不好再过得半个时辰,我就要被冻死了。高文,加油,加油!”高文躺了半天,慢慢地坐了起来。
在身体上摸索了半天,才发现自己除了手脸擦破了皮,体内受了些内伤,倒没有骨折。
这才放了心,摸出干粮,就着地上的雪吃了两口,这才恢复了力气。
想起自己所带的二十人,如今只怕是丢了个干净,
想起那六大车军资也尽落贼手,安东中护卫的那件差事怕是完不成了。且不说死了这么多人,又该如何向那些民壮的家人交代。刚丢了军械这一桩,就是死罪,高文心中一片惨然。
七天前自己离开韩城的时候,心中是何等的自信。想的是,等到了平凉府交卸了手头的差事就径直去庄浪县改籍参加科举。等到自己中了秀才,得了功名,那又是何等的风光。至于杜生辉那个狗官,嘿嘿,到时候老子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嘴脸。
可此刻,当真是万事俱休。
平凉府是去不成了,韩城那边也是有家归不得。难不成我高文从此就要隐名埋姓,浪迹天涯。我这一走不要紧,娘一个人在家中无依无靠,又该如何?
石幼仪又要怎么活……我可是答应过要娶她的……
一想起母亲和石幼仪,即便是高文再坚强,也忍不住热泪滚滚而下。
正自伤感,突然间,远处出来一阵得得的马蹄。
高文心中一惊:“难不成是那群山贼又追过来了。”
急忙收拾好心情,手握刀柄,将身体一伏趴在沙棘丛中。
“吁!”来的是三人,同时发出一声喊,竟拉停了马匹。
其中一人笑道:“此地甚好,大官人,这天儿冷得紧,风吹到脸上直娘贼跟刀刮似的。不如先升一堆火烤烤,吃些东西再走。”
这声音听起来耳熟,正是
韩隗。
一听到是他,高文心中大怒,就想跃将出去将这厮从马上拖下暴打一顿,这才消我心头之恨。
可是,突然间,他心中一个激灵,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千钧一发之际,又将头埋了下去:没错,这厮先前明明是一个人先逃的,怎么现在却带了两个人?
另外一人冷哼了一声:“韩鬼子你说什么屁话,这事何等要紧,若是走了那贼子,一旦叫朝廷知道这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你冷,我难道就不冷,还是先找着人要紧。”
听到这话,高文心中如同打了一个大雷,说话这人赫然正是梅良:“梅半城不是在韩城吗,他怎么千里迢迢跑这里来了?”
韩隗听梅良叫自己韩鬼子的绰号,心中不快,怒道:“梅大官人,你放尊重点。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老子好歹也是县衙皂班班头。你是谁,一个普通百姓。真撕破了脸,就别怪我不给面子。要治你一个小小的马场场主,还不容易。”
梅良冷笑:“这话你也敢说,真以为你是官,我是民,拿你没个奈何。别说是你,就算是你家黄主薄,我一年四节,该给股息可没少他一毫。”
眼见这两人就要说崩,另外一人忙道:“爹爹,韩班头,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大事要紧,现在却不是置气的时候,各人少说一句以和为贵。”
劝了一气,等到两人消了气,那人就跳下马,在旁边拾起了柴禾:“爹爹,大家追了这半夜,腹中无食,也是累了。要不先向向火,吃点东西再说。那姓高的先前儿子看得明白,腰上吃了一棍,带了伤,也跑不远。”
梅良大约也是觉得饥渴难耐,只得点点头:“也好,先吃点东西。”
三人这一番对话甚是奇怪,高文心中又是一个咯噔,感觉到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没有猜错,先前伏击车队的应该梅家庄的人。
他也不敢出去,就躲在一边竖起耳朵凝神听去。
很快,一堆篝火燃了起来,照得三人模样。
梅良和韩隗高文自然认识,另外一人大约二十出头,也精精瘦瘦,面庞依稀有梅良的三分模样,正是梅半城的长子梅黄。
向着火,三人各自吃了一快饼子,喝了一口酒,来了精神。韩隗大约也是觉得先前和梅良闹得脸红有些不妥,就笑道:“梅大官人,此计如何?”
梅良冷哼:“如何个屁,人都走脱了。这鸟人一日不死,我和黄主薄一日都睡不安稳。此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又当如何?”
韩隗咯咯一笑:“这不是在追吗,这周围不是大山就是大川,左右不过那两条路,姓高的畜生又能逃哪里去,天明之前定能追上。再说,就算他逃了又能怎么样?丢了三边军资,那可就是个死罪。无论高文那小畜生去平凉还是回韩城,都免不了上菜市口走上一遭。”
梅良冷笑:“话虽如此,可你韩鬼子不也是押运这批鞍子的班头吗?高文要吃这一刀,难不成你就逃得过去?”
韩隗一瘪嘴巴:“大官人你这就不知道,这朝廷办案可是有规矩的,又不是你们马场。这次押运马鞍去平凉,无论是通关堪合和是路引文凭上,承办人一栏上落的都是高文二字,可没有韩隗。上头真追究下来,又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