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西水打电话跟刘东林知会一声。
同时黄总也在打电话。
酒店门口,站着等了一会儿,一辆黑色商务车在面前停下。
黄总的着装很朴素,身上穿的就是一两千一套的普通牌子货,个不是那种特别讲究牌面的人。
崭新的豪华专车配专职司机,这一套可不便宜,明显是去年发了横财才舍得弄的。
很多老一辈,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一点点发展起来的企业家的共性,他们深谙赚钱的艰辛,花费方面往往会非常节俭。
其实,在高端消费市场,追求奢华享受的往往是高报酬的工薪阶层,暴发户,富二代,官二代,以及少数特殊圈子里的人。
“黄总,饭桌上听您说,您的农场是从父辈那里继承过来的?”
上车,刘西水主动开口。
“嗨!继承个球,继承的是一屁股债。现在一说起来,我心头那真就是五味成杂。人呐,想成事,要看命,但要成大事,还是得有远见卓识!要有铁血手腕。”
黄总说着,脸上禁不住的得意。
“‘牛疫’一直就存在,小刘,这你知道?”
“当然。年年都有,年年夏天牛肉涨价。”
黄总在饭桌上含糊不清的讲过一点,现在,在自己的专车上,也没有衙门的人,他很乐意讲得更详细一些,道:
“当年,我父亲又是找亲戚朋友借钱,又是银行贷款,东拼西凑,办了个规模不小的农场,养三千头牛,结果,才头一年,一场牛疫,牛全死了。债主找上门,银行天天跑家里来催债,我父亲顶不住压力,喝农药没了……”
“父亲一死,催债的人更凶了。我哥带着我母亲和爷爷,跑路躲债,几乎沦落街头乞讨。”
“我当年才十九岁,我回家把债务继承了下来。那年头,三十多年前,那就是比谁狠。我提着刀,挨家挨户找那些债主讨说法,他们逼死了我父亲,要不再借点给我,让我把农场经营起来,要不大家一起死。我反正烂命一条,我要死就拉他们全家垫背。”
“嘿嘿,最后又借到一笔钱,买了一百多头牛,重新把农场办了起来。那时候我就格外注重防疫,我在农场周圈拉了铁丝网,没有我允许,谁敢擅自进来,逮着就往死里打。”
“我一个人,靠着几个朋友偶尔过来帮忙,养了两年,有了起色,又把爷爷、母亲、老哥找了回来,一家人一起经营。”
“后来农场越做越大,我的农场规矩就一直没变过。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靠近。农场做大之后,我还建了哨塔,专门派人看守。我看过一些书,知道病毒可以通过空气传播,所以,距离我农场10公里之内,谁敢养牛我就搞谁。”
“c省养牛农场,我绝对是最早使用通风、消毒和疫苗这一套的,在这方面我从不吝啬花钱。”
“我的员工也是,人必须住在农场,回家或者出远门,回来之后必须全身消毒。自家亲戚朋友,或者附近乡亲好说话,不听就打,打不听就滚,在这事情上我从不手软。外来的员工麻烦,所以我很少去雇,近些年人手逐渐不够,开始用机械替代人工,前期投入大,但后续养殖成本有所降低。”
“管理严,所以,几十年下来,我的农场再没被‘牛疫’光顾过。尤其是去年,十一座农场,十三万头牛,没一头出事的。”
“不了解的人,乍一听,都觉得我是暴发户,靠运气发了横财。其实不然,我的农场一直都是c省养殖模范,事实也证明,我这一套严苛的防疫管理有作用,有备无患。”
“黄总有一套!”刘西水听得有些无语。
判断的没错,这个‘黄总’是个认死理的人,是个狠人,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那种。
戴琳好像听过这故事了,脸上始终保持含蓄不是礼貌的微笑,没多余的表情。
“小刘,你是读书人,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行事风格。”黄总观察力倒是强,察觉到刘西水脸色不大自然,口风一转,道:
“当然,如今时代不同了,家业做大了,我人也老了,行事肯定不能像年轻时候那么蛮横。我两个儿子都读过书,他们就不同,他们现在管理员工讲究制度,管理农场讲究科学,都做的比我好啊。”
“这没错,企业做大了,就要有章法,讲制度。”刘西水附和。
“是啊。读过书就是不一样。我大儿子读的是农牧,他给农场带回很多新技术。小儿子顽劣,他非得读什么机械制造设计,读完书找不到合适工作,最后还不是回家养牛。不过,小儿子回来后,把农场用的设备换了一批,挺好的。”
“咦,对了,小刘,你结婚了吗?”
“没有。”
“没有?哟,你年级应该跟我家老大差不多?我孙儿都两岁了。你年轻有为,人长得也俊,怎么不找一个?”
突然就拉起来家常,还特么的是最头疼的问题。刘西水含糊回答:“找不到合适的。”
“我小儿子也总是这么说。哪有什么不合适。”黄总看了眼戴琳,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唉。你们的心思我懂,就是贪玩,不肯成家,不肯承担家庭责任。”
“黄总,我提议,咱们应该聊点工作方面的。”戴琳礼貌提议。
“是啊,黄总,咱们还是说说农场。”刘西水附和。这个黄总年龄在五十多岁近六十岁了,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言语中也透着很重的老气,人其实挺和善,关系稍微熟络,就是一股长辈对晚辈的口吻。
代沟!
刘西水和戴琳两人跟他有些聊不开。
一路上,基本就是黄总在说,他年纪大,人生经历丰富,话题多。
夜晚出城,高速路上车少,70公里的路很快跑过去。
“小刘,乡下房子你住的习惯?如果不习惯,晚上就去县城,茂县也有五星级酒店。今晚先住着,明早我派车过来接你。”
刘西水想了想,答应道:“那就麻烦黄总了。”
黄总扭头问道:“戴琳,你呢?”
戴琳笑道:“我来两次都是黄总您招待,还没住过茂县的五星级酒店呢。”
“那就是住酒店。”黄总向司机喊道:“陆彪,先去‘相国大酒店’。”
……
到了酒店,黄总热情的为两人安排了一套最好的套房,还把经理喊了过来,告知这两位他黄杰的贵客,一定不能怠慢,一通交代叮嘱,然后才放心离开。
“这套客房很贵的呀。我来茂县有不下5次了,黄总还没这么热情招待过。”
送走黄总,戴琳嬉笑说着。
刘西水道:“帮了他一个小忙嘛。”
戴琳道:“黄总遇上的麻烦,以及你提出的解决办法都很容易想到,但没有人提醒他。”
刘西水:“那就是他赚的钱太多,农场做的太大,他的朋友们都不喜欢他了。”
套房客厅。
刘西水沏了壶茶,两人坐在茶几前闲聊起来。
“是的。”戴琳道:“他这个人很谨慎,也很吝啬。你的提醒,救了他一命。”
“吝啬?你以前来这里,住的是他家农场?”
“他的农场专门建了接待访客的客房,做的不好。床单不是很干净,被子薄,没空调,冬天去的时候晚上睡着冻死人。”
“哈哈!”
刘西水笑出声。饭桌上就发觉,自己跟戴琳这个蓝眼睛,金色短发的女人很聊得来。
两人都有丰富的失败经验,有共同的语言。
“刘,你对黄总的感官如何?”
“作为朋友,值得信赖的一个人。”
“还有呢?”
刘西水耸了耸肩,反问道:
“戴琳,你出生‘河牛’世家,见多识广,你觉得黄总的农场办得如何?”
戴琳捂嘴轻笑,道:“防御比军事基地还要严!他们真有哨塔,有士兵昼夜轮值放哨。”
戴琳带着调侃的口吻,道:“黄总雇了50多个人专门负责放哨警戒,哨塔设警钟,一旦有人未经允许靠近他的农场,警钟就会敲响,他的工人会拿起武器,化身战士,与入侵者战斗。”
刘西水差点又笑出来。
农场防御方面,黄总做得大概有些过头了。但事实又证明,他做的并不算错!
刘西水有些能够理解黄总的做法,他父亲因为1千头牛染上瘟疫而丧命,他现在做到了十几万的规模,一辈子的心血,万一染上牛疫,他以及他的家人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刘西水道:“黄总的做法,能够理解。我去年就在网上看过一条新闻,有人用无人机,把带着瘟疫的牛肉往别人农场投放。”
“是的,我也听说过。我惊叹的是黄总管理员工的手段。他把员工管理得……”戴琳说着,突然止住,思索,斟酌措辞,摇头,道:
“很奇怪的气氛。明天去了他的农场,你自己感受。”
“是吗?那我有些期待了。”刘西水问道:“他们的员工福利应该不错?”
戴琳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道:“他们的洗浴中心建得很好。”
“任何人,只要离开过农场,回去时候,必须洗澡,衣服要作消毒处理。”
“嘿嘿。”刘西水干笑两声,问道:“大澡堂子?”
“不是。独立的浴室。”戴琳认真回答。
刘西水问道:“装监控了吗?”
戴琳翻了个白眼,起身到壁柜上挑了瓶红酒打开。她不是很喜欢喝茶。
“刘,你要喝一杯吗?”
“不喝酒。谢谢。”
“你不应该拒绝。”
“那就来点。”刘西水问道:“戴琳,你们家的农场,怎么防疫?”
“西大陆没有牛疫。”戴琳端着酒杯回到桌前,解释道:“也有很严苛的控制,主要是防止牛种外流,也就是产权保护。农场诞生的公牛主要是用作肉牛养殖,少部分优异的会留下作为种牛。农场诞生的母牛,在三个月时候检查,也是挑选最好的留下做繁育种牛,其它的……宰杀!绝不允许任何一头母牛活着离开农场。”
她的家族花了一百年时间对‘河牛’进行育种优化,培养出冠绝大陆的肉牛界唯一奢侈品牌。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
“销售方面呢?”刘西水询问。
“不需要做营销。”戴琳道:“家族设有经销公司,全大陆的所有高档餐厅,肯定都听过‘河牛’名头,若想做,自己会主动联系。”
“我管理的分公司就主要负责东大陆的销售,按省份划分区域,二级分销商早已固定,几乎不需要花费时间去管理。”
“戴琳,冒犯问一下。”刘西水问道:“用‘河牛’品牌来做中高端市场是你们家族的决策?还是你个人的想法?”
“两者皆有。”戴琳道:“这可得从伊纽曼家族的制度说起。你想听这个?”
刘西水点头。
戴琳道:“你大哥似乎有很强烈的发展家族的想法,你也有这种想法吗?”
刘西水愣了愣,笑道:“我是纯属好奇,我对发展家族这种事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你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戴琳举杯,道:“消磨时光。我慢慢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