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浮云涡漩,陆地月神临世。
这是一副极为震撼可怕的画面。
那些空气里搅动的气息,带着飓散毁灭的味道,女子轻轻蹙起的眉宇,自透出一股凛然怒意。
在这一瞬间,原本早打算在最关键时刻爆发凌厉一击的仙鹤流光,道尊獬泽,以极强的声势从远方高速接近,迅速蓬!蓬!落于雪崖之上,高傲的灵鹤以及睥睨的道尊,矗立于七夜面前,形成合围之势。
七夜那那只肉翅龙马,此时也从鼻息中喷出剧烈的气息,盯着两只灵兽,身上逆鳞倒竖,大有不惜一战的架苏面对此幕,面对已然破境,扬言必杀自己的宋臻,七夜却笑了起来,随即变成狂笑,笑声随即渐歇“荒诞,荒谬小师尊既然传于他传承,那便自然成为青天河亲传弟子,与我们可堪平起平坐……难怪大法尊对此不闻不问,难怪十二道宫至今不予追究,不予诛杀这个叛逆……难怪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蹊光……”
听到这番话,杨泽眼睛难以置信的睁大起来。他胸中隐约充斥了一股胸臆,似把握到某种巨大的内幕从而心脏剧跳。
他曾经被桎梏于那至高之地,宛如困兽一般,无从逃离,最终不得不解开道尊保命,反下天墟。虽然表面上不在乎,但实际上内心之中,那片天墟浮土带给他的压力,就像是一座大山般隐隐存在。那至少是他最大的一个威胁那之后,他心中生出的念头,便是摆脱宋臻,然后隐匿于大地之上,避开天墟之眼的探查。
然而实际上连他和宋臻都不知道的是,当他在青羊宫后山之地,遇到那个满脸胡茬,落拓中年男人的时候,就已经在胡乱间种下了因果。
宋臻凛然的双目正带着令人心悸的眼神注目着杨泽,眼底深藏着一缕惊讶c显然是不相信,她一直以来致力于要抓的叛逆,竟然是天墟小师尊的传承者。
小师尊毕生只有一位传承者,虽然只有一位,但这位传承者必须身具了解他修为真意的能力,而要理解小师尊身具玄奥妙法的真意非具备某种机缘喑合,普通弟子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参悟。所以普遍认为,小师尊的传承之人,是喑合某种天数命理之人。而一旦继承了他的传承,便自然而然有了身为天墟灵尊的资格。自然成为天墟灵尊。
是以宋臻绝对无法想到,她最初痛恨生厌,要将其死活抓回天墟的杨泽,居然是身负小师尊传承之人这代表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她看着杨泽,眼底从最初的震惊,变成某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但内心深处,竟然隐隐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但随即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轻松,究竟来源于何处。
七夜双目直视而没有焦点,喃喃自语“所以我一直以来做的……都错了?”
“所以我所做的就像是一个笑话般可悲……师尊大人大法尊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这就是命数也就是我的命默……”他抬起头来,看着宋臻,一种恍然而无神的神色道“你应该明白,就算是你破境,就算是道尊和流光加在一起,我也夷然无懦就算是你想杀我,也不一定就能杀死我。”
七夜原本微躬的身躯绷直孤立,脸上满是骄傲但这份骄傲和之前不同,充满了一种决裂的味道。
他身子微侧,鳞甲龙马和他心意相间,朝他悄然飘飞而来“如果这是天墟所谓的法,那么我就要犯法!如果这是冥冥中的命数,那么我就要将其逆转。今日之事我已无法返回天墟,那么从今往后我于你等,与天墟之地就此交割而断!我七夜自此行于世间,再无任何约束,若神来阻我,我便弑神。若佛在我之前,我便杀佛!日后若是遇上天墟来者,那也是我的敌人!你们,好自为之!”
七夜声音低沉,但伴随着天象,却有一种可怕的决然。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宋臻,看到宋臻眼眸子里挥之不去的冰寒,他眼神里生出一股落寞,而他骑身龙马之上,通身之气焰,并不在破境之后的宋臻之下。
这是宋臻至此以来遭遇的第二个震动。身为天墟灵尊的七夜,竟然公然脱离叛出天墟!
远隔不知何处的浮土十二宫,不用说即将因这些接踵而至的消息,面临一系列巨大的震荡!
真如七夜所言那般,若他留下作战,破境的宋臻以及两大灵兽,似乎一时还不止胜负,他未必会惧怕。然而他此时要走,却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得了。
雪崖之上的爆震声炸响而过。天墟四大灵尊之一的七夜,就这么决然的下界,在此叛离天墟。化成一道烟凝的雾迹线,斜斜的刺向天空,这条轨迹所去往的未来,雷鸣电闪,风起云涌。
那笼罩在雪崖之上巨大的压迫感,终于在这一刻冰消瓦解。
天际苍穹之上的浮云涌动之势终于渐消,宋臻黑发飞舞,凭空而浮的强大威慑气场,也在这一刻渐渐消敛下去。
然后她静静坠地,竟然是身体不支,双手伏地,之前凛然的眉宇,此时已经深深的蹙了起来。
宋臻破境,〖体〗内经过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是根本就无任何力量。但在杨泽脱力千钧一发之际,她不得不调集潜能,应着破境之势,摆出凌峙天下足有和七夜一敌的气势,直至此刻,才支撑不住坠地。
如果七夜再多留半刻,保证宋臻会率先露出破绽。
看到此幕,杨泽终于精神力到了极限重重的睡倒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度醒转之时,面前已经多了一个熟悉的人,侯府赶到的高手温荃。
原来温荃虽然候在山脚之下,但是听到雪崖之上狂飙的震响和令人心悸的狂暴气场不断爆发,再最后看到头顶涡旋浮云的可怕一幕,终于担忧杨泽安危之下,也不顾他的嘱咐,上得山来。
温荃给杨泽服下了一颗清心丸渡入真气之后,杨泽才醒转过来。
当先看到的是在雪地之间,盘坐静养的宋臻。
杨泽有长生相傍身,和七夜一战,修罗相的爆发让杨泽身体脱力,至于周身
要害,并无太大损伤。此时恢复了些力气被温荃扶芯宋臻于此刻也睁开了眼眸。
温荃置身一片狼藉的雪崖之上,又见到灵鹤,道尊两只灵兽,当先大致已经可以了解雪崖上爆发了一场激战。
温荃置身侯府,是跟随杨业的随从高手,这处山庄酒庄也是他负责安排,自然知道宋臻在此破境,所以第一时间排除了宋臻是敌人的想法也压制了第一次见到灵鹤流光,道尊獬泽真容的内心震动。
知道和杨泽宋臻为敌的人,已经离开此地。但更让他震动的,是以宋臻的修为,以及身为大晔天监执宰的杨泽都到了这般狼狈地步,可想而知之前两人面对的,是何等可怖的敌人。
只是宋臻的修为就达到了温荃无法议论揣测的地步。而他亦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所不能知道的事情最好不要探求太多,是以现在只是扶起杨泽,并未多问。
当年的杨三世子,如今已经成为了担负起大晔极大责任的天监执宰大人,他所经历的,必然将是非凡之事,且这种事情,日后还将更多。
杨泽向温荃道了声谢,望着七夜离去的那片天际,想到他叛出天墟的一番话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想着七夜本就是极端危险之人,如今没了天墟约束,置于这片天地之中。这大陆之上还有多少人能够拦得住他?还有多少人堪站在他的面前?
此去就像是困龙挣脱池沼,必将掀起滔天巨浪。
无论如何,杨泽已经将他视为敌人的行列有朝一日,他们终会碰上在那之前,他必须变得比他更强,才不复今日之危。但这对杨泽而言,还是一道极为遥远的距离!
杨泽感觉到〖体〗内回复的力量,想起什么,陡然扭头朝宋臻望去。
两人目光对视,突然生出难以言明的感觉。此时空山清风,雪尽稍晴,空气极为清新,很难想象他们之前刚刚经历一场千钧一发的生死之局。
而同样的情形,两人似乎一直以来从天墟下界开始,经历过了多次,在他们路过常陆岐山之地。在他们一并前往神道山之时,以及在他们一路最终转回大晔的旅途之上。
两人从最初的敌视,到终于无奈达成协议,彼此求同存异一起远行。想到在鹿岛国,她跟着自己一起到处抢八尺琼天玉的时候。想到当日踏足神道山,宋臻说不会让自己死的那番平静言语。想到在黄湖壁垒,他们一同并肩而望黄湖的美景。想到在卫国之战胜利的上林城,她曾靠着他肩膀看了一整夜繁星。
面对杨泽的目光,宋臻眼眸竟然破天荒有些微的躲闪。
她经过调息,如今已经回复了足够活动的气力,加之破境带来的改变,她此时从雪地拖曳着纱裙长身而起,整个人自内而发的美丽气质,让温荃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物,都一阵凛然惊叹。
只是这一时空寂,再人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伴么。
因为杨泽隐隐觉得,之前羁绊着他们的误解,似乎在这一刻解开,这种松了一口气却又怅然若失的感觉,竟然不知道来自哪里。
似乎这样一直有彼此误解纠葛的理由,才是极好的。否则似乎便无法和她这样的女孩,生出任何交集。
片刻后,宋臻还是开口“你既然继承了小师尊青天河的传承,那便已经有资格成为第五灵尊……你既然是灵尊,那乘骑道尊下界,就不算叛离天墟你既然没有触犯天墟之规,那我也没有理由,将你遣送回去吧。”
莫由名来,杨泽也似乎从她语气中,听到了些许失落。
他来不及更深入的咂摸这股失落,宋臻已经扭头朝道尊望去,应着她的眼瞳,道尊似乎有些惧怕,微微的退了一步。她淡淡道“道尊是大法尊从前驯服的一只强大凶兽,如今跟随着你下界,看得出你将它驯服得极好。而至今为止,大法尊都没有进一步追究,可以知道,他对你早有安排和信任所以也不需要我将它带回去了,还望你以后,要好好压制它的戾气,否则一旦解开封印,它就将成为降世的灾难。”
听着她的这番话,杨泽莫名有股怅然的意味,但随即他不动声色道“道尊那劳什子的封印,我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犯,倒不如你一路随同,也好过我犯错误。”
宋臻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威情的邀约却被拒绝,杨泽自尊有些受挫,不过双目掩耸极好的眯了眯“你是打算……?”
宋臻望着雪崖高处的远方天际,那里的日晖已经沉入了群山之中,渣染出薄暮的壮丽“七夜反叛而出,此时引发的震荡远比此间更大我要阻止他或许杀了似……”
但随即她对杨泽露出一丝笑意,迈步灵鹤流光面前,用手梳理它的毛羽,不过这次的笑容并不让杨泽背脊发寒,而是在这雪崖上,令人发自内脏的一丝暖意温和。
“我要走了。”
这随即而来的话,却让杨泽微微怔了怔,脑袋暂时空了一块。
他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但实际他明白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宋臻骑身灵鹤之上,几缕秀发迎着清新空气缭绕,注目着杨泽,美目瞳光有些轻微的颤动,随即柔声道“也许你不会相信,不过一路而来这段和你相处的日子……”。
“我会记得的。”
杨泽有些不敢相信的睁目望着她,这原本会如此时片雪般纤尘不染的女子,世间俗事亦无法让她沾惹尘埃,而她这句会记住一切的话,是否意味着她的明镜清心之中,因为自己而惹了尘埃?
杨泽来不及去看她更多的神态表情,来不及体味内心因这话的震动以及去注意她眼眸之中此时是何种神色。
她就那么在那只该死的骄傲灵鹤托带下,振翅而飞,只留下晖日下一抹妙曼清影。
转瞬消逝虚空。
瞬息间已是雪崖空山,唯存一丝空气里缭而不散的温香,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