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茫雾渐退……晨曦渐临。混合着淡淡山岭气息的风中……林叶窸窣不断。
大团裹挟着秘密的雾气从山坡上潮水般卷移走之后,便能看到一排排鲜衣怒马的骑士,盔明甲亮的出现在天守山山门处。
天守山安静,光是上千人要这样屏住最细微的呼吸,不被吹拂的风察觉,不被歇息叶林间的飞鸟察觉,隐秘行进不动声色,这就足令人惊悚。更可怕的是,这些骑士统一被套了黑嚼子的马,也同样悄无声息,整齐而无声的密布。
哑黑重盔下的人眼,陈翳而似乎没有任何情感。
他们都统一望着山门,望着能令他们这种帝国最精锐的胄甲骑士,不惜本袭数千里隐匿赶至的目的地,这平静的山门,却仿佛透着大敌当前的意味。
刘两军对垒而言,地理,地势,环境往往能成为双方最为敏感的因素,坡地能发起冲锋,山谷能进行埋伏和迂回,城池便意味着一场艰苦的攻坚。
然而琦于修行者而言,传统的地理并不局限修行者作战的环境。在有修行者的地方,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处平地,都可能成为绞杀无数人生命的修罗场,成为无数人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如同高纹帝国皇室里那些珍藏泛了黄的远古战争壁画。
数千人的骑士密布山腰,黑压压的甲胄排列得紧密而并不摩擦碰撞,却连风都透不过去。山顶上空圆团状的空气,都骤然粘稠起来。
在山门的另一头,密密麻麻如林泛着冷寒之气的矛兵,手持钢盾排叠出现。
与另一侧哑黑重盔的骑士不同,这数千矛兵似乎并没有隐匿身形的意思,身着鲜明的红衣旗装,上面有漂亮的金纹流苏。大陆的流苏驳杂繁陈,不一定就能通过流苏纹路来判断出是什么样的势力。
但是这样的金纹流苏,这样只得千人却震撼方圆的杀气,放远整个东土,似乎也仅有一家。
只有威唐帝国强大的【神枪营】,才会有这样绣着金纹,像是燃烧,的烈火般推壮的流苏之势。而不久之前那场钧对帝国内部东正教门清洗驱逐的活动,也是由这支军队所执行。在东土大陆之上,能够这般强势驱逐教门教徒的军队,凤毛麟角。
威唐帝国神枪营枪林所指之处。唯一能够与其对抗的军队。也呼之欲出。
看到那些金纹流苏,持盾张枪的军势出现的那刻。琦面山腰黑压压哑黑重盔的骑士,胯下战马也呼出了粗重的杀气,他们的眼神之中,闪动着强烈嗜战的光芒。
对于高纹帝国强大而无所畏惧的【骑兵第七军】来说,太多战绩妆点了这支重骑的光环,以至于他们强大到不逊色于历史上出现的任何军队。所以若是一声令下,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喧天动地的朝那金纹枪阵冲锋而去。哪他山摇地动。
但此时似乎双方的目的一致,所以谁都没有过于轻举妄动。
胄甲骑士这边的指挥官拨马来到山腰前,放声高喊,“今日在天守山,帝国要解决帝国的事情。难道威唐也要横插一笔,从而把事端引向那不可知的后果吗?”
声音滚雷一般响彻天守山的山腰,其中一波波声浪的雄浑之处,更显出这位指挥官天玄六品的骄傲和自信。这队千人骑,虽然大部分都只是存意修为的军士。然而成千的这样军士集垩合在一起,灌以帝国的信念和战法,就是道通初境的修行者,只怕都会被碾杀。
只是这位指挥官的声音轰隆隆的传过去,来自威唐帝国的神枪军方面却出奇的沉静。指挥官只是遥遥将千骑所望着,并不回话,摆出一副静观其变的姿态,像是伫立着的一片片幽灵。然而他们枪林在日光中反射的寒光,却是足以令人生出发自骨髓的寒意。
骑兵的将军见状,朝身后方向打了打手势。骑兵潮水般的裂开。
累开的缝隙之间,走出两个单薄的身影。
两人都是老者。一个粗葛布衫,身背一口湛蓝色的水晶剑,罡气四溢。另一个则是苦行僧,手挂一串磨亮的佛珠,白须垂胸。衣袍打着粗麻的绳结。
见到对方阵营鬟开走出的这两个人,威唐帝国神枪营的将军,才暗暗摸了摸脸上尝扎的胡须.“高纹帝国四大阀之一,天穹庐的庐主,帝国第一剑手柯布衣。以及高纹帝国的第一布法大师“苛难僧”南苦无。看来情报当真属实。高纹帝国的“龙主,”的确是另有隐情啊……看来咱们是摸到了线索啊……”
清晨出门准备撒尿的天守山黑胖少年宗守,带着惺忪的睡眼见到眼前这一幕的前前后后,顿时石化。直到那个背剑中年布衣男子,慈眉善目的中年僧来到面前。黑胖少年宗守才顿时被惊醒。惊慌失措。
身为东土大陆最大两个帝国之一,高纹帝国的四大阀天穹庐的阀主,柯布衣淡淡扫了眼前的宗守一眼,便嗤之以鼻,“这个老东西隐匿这里几十年,倒也没闲着,还捡了这么个小仆从给他烧柴倒水,倒也挺生享受。只是小仆从跟着那老东西至今,也不过是个地玄初境修为。天资太差?只可惜这点微末道行就想挡道,也不知道死字应该怎么写。”
面前的黑胖少年宗守尽管对此幕惊慌失措,但他仍然从对方的口中听出了对自家老爷子轻慢的味道。自己家那个死老头尽管对待自己无比苛刻,但向来也只能由自己私下里咒骂,旁人无论是谁,都不要想有这样的资格。所以黑胖少年不是第一时间面对两大修行者逃避,而是生出了愤怒的情绪,于是体垩内的真气也在暗暗集结。
天穹庐庐主,高纹帝国第一剑手柯布衣修长而凉薄的眉头一挑.“咦”了一声,便抬脚朝这个不识相的野穷小子踢去。
“噗!”
倒喷一口鲜血,少年宗守打着旋飞了出去。撞到屋门之上,木门嘎啦!一声化成无
数木刺激荡粉碎!黑胖少年所修真气最讲究防御,但竟然也挨不过对方一脚。顿时体垩内不知道多少的骨头碎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着活下去。
黑胖少年撞入了房中,不光撞碎了木门,也重重的跌在了桌上正在吃早粥的三人面前。
杨泽目光凝重,朝着门外望去。宋臻放下了糯口的米粥。平静的注视着眼常这一幕。
杨法和宋臻两人的平静情有可原。然而那眼睁睁捡到少年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起来的干瘦老人吴宗,却仿佛像是无事人一般,向看一条半死不活的狗一般瞥了地上趴着的黑胖少年一眼,有些嫌厌得道,“死没死没死就给我爬一边去。门给你撞坏了你难道还想挡着门槛?”
即便对人情冷漠如宋臻,听到吴宗的这席话,秀眉也忍不住蹩了起来。就是养一条狗,见其临死也有悔隐之心。而这个叫吴宗的老头,面对此幕景象,第一时间不是岑对那些前来寻一些什么恩怨的对手,反倒是嫌地上勤恳胖拙的少年碍着了他的眼。
当真刻薄得该死!
但似乎是平日里面对老头的话稍有不从便会挨上棍棒的朗影,地上不知碎了多少骨头的黑胖少年,面对死亡带来的绝望和恐慌,似乎更害怕来自眼前老者常年久月对他鞭笞的职影所以他努力地在地上艰难爬着,想要爬到一边去死。
所以一边爬,一边大滴大滴流着泪,混合着鼻涕,划过嘴角脏兮兮一片。
“就算他一把老骨头担心打不着渔,我也会养他一辈子……管饱。”莫由名来的,杨泽脑海里突然响起昨夜这个黑胖少年跟自己说的这一句话,所以见到面前这个刻薄自私的老头,杨漆尽管有两世灵魂的心脏也像是平地生出黑色的蔓藤包裹一般,渐渐细枝末节的爬上了无名的怒意。
“刻薄,阴狠,寡恩。看来吴宗,这么多年以来,你依旧是没有变过……”
那背剑的柯布衣“苛难僧”南苦无,见琦方既然没有愤怒冲出,便适时在门外立定。
柯布衣继续凉薄道“也难怪你这般性格。当年位及帝国监察院院长,却也因此得罪人太多是以当你倒下去的时候,他们副了你的妻儿掘了你的宗冢,杀光了你的族人。但仍不解恨,至今提及你的人,依旧恨得牙鹿,你知道帝国还有多少人一口气活着,就是为了等到你死讯彻底传来的那一天。”
提及到如此悲惨的过去,吴宗脸色依旧是无动于衷,淡淡干笑一声,那种笑容就像是夏天晒桑的核桃一样干枯,“你说的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已经是个很老的人了,时间可以淡忘很多东西,甚至当年一些细节,我都记不住了……”
高纹帝国第一布法大师“苛难僧”南苦无微微一笑,“你实在是可气,可杀啊!当年陛下二皇子,你居然也敢向他出手,密谋他人谋杀。所幸事情败露,你这个一手遮天的监察院长,终于做到了头,只是没有想到,给你一路逃亡了去。今日你曝光天守山,当真是罪恶报应!”
听到外面的一切,杨泽没想到,眼前的老者吴宗,居然当年还有这么一个强大的身份。高纹帝国的监察院院长。这是怎样的位高权重。不过将那个位置上满手血腥的大人物,和眼前这个刻薄到近乎丧心病狂的老人联系在一起,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了。
然而南苦无一席义正言辞责问的话说完。吴宗却异常干涩的狂笑起来。
伸出一根指头,遥遥指向屋外的两人,“这是我听过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也是最无耻的指责!是这样的么,至今为止,帝国仍然给我安着这么一个密谋结党弑王的名头么?大皇子……如今是派你们来斩草除根的么?”
两人面色微微一变,但是很快恢复如常,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望着门内的吴宗。
“我讲一个很好笑的故事。很久以常,有一个大帝国。大帝国的国君,只有一个儿子,所以这个儿子理所当然的崇拜丰功伟业的帝王,崇拜他父王的一切,想要成为一个未来聚集伟大和强权于一身的国君。这样的理想太现实也太遥远,以至于他不得不疯狂的追求毫不犹豫的信仰。但是有一天,帝王生出了第二个儿子,但他的宠妃却因此而死。
似乎为了弥补爱妃之死帝王所有的爱,突然转移到了这个二王子身上,像是一个慈父。这是大王子从来没见到过的,于是他开始害怕了,他开始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某种事物,出现了威胁和动摇。但他决不允许,所以他开始秘密设计,放出流言,称自己的弟弟为天煞,既然这个二皇子能够克死帝王的爱妃,自然也很可能克死自己的命数。所以他开始准备让自己的弟弟意外身亡。而朝中发现这一切的一些子臣,便开始千方百计的想办法阻止。甚至在毫无办法的时候,只得带着二皇子逃亡,却落得个密谋弑杀皇子的下场而现在,那个皇子发现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居然还没死于是他慌了,他害怕了,为了掩盖以前的一切罪恶,那个皇子开始动用他所能动用的精锐力量,前来围剁,妄图让真相扑杀在萌芽之中所以你们说,好不好笑啊!”
柯布衣一怒,脸上有一抹惊慌,“死,到临头,还敢胡说八道!”
他旁边的南苦无,倒也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笑眯眯道,“就算事情如你所言,不过当年那个倒向二皇子方向的人……难道又有什么干净到哪里去的理由?还不是见风使舵的卑鄙之徒,只是赌了一把,为的是日后的百世荣华而已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丑陋脆脏的趋利小人,仍然掩饰不了当年那种谄媚的心态。只可惜向这样的小,人,连天都要收你!”
一个身边的亲人被活副,甚至就要死在自己面前,也无动于衷。但是为了修行的力量,却贪饕如抢食的狗。为了追逐滔天权柄,赌徒一样狂热的人。混合成眼前这个吴宗的样子。
杨法很有掏出古灌黑剑,将他钉死当场的冲动。
这样的人,该当天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