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宫供奉道尊的后山入口在宫门内院依柳园,依柳园内有一湖,边缘全是垂柳大树,中央有一可供门人聚会聊谈的会所大亭,是以因此得名。
这里风景极好,碧水通澈,上古沉底的古木,从外部看来依然是纤毫毕现,水草浮萍因独特的灵气而成金色碎花,时常有五颜六色的蝴蝶飞舞其上。
这般美景和充裕的灵气,向来都是宫门弟子在此闲谈小聚,感悟自然美景,静思修行之所。在这里的门人也不少,自然见到了程唐镜四人路过内院,朝后山门而去。
众人大体猜到了些什么,前些日子还传出程唐镜警告杨泽的事件,如今他们去了后山。那么等待着那个成天饲养道尊的那个入门弟子杨泽的是什么,众人都不言而喻。
在柳林和湖水间静静吐纳灵气的一些弟子,见到那四人上山的背影,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对这种事情,他们虽不赞同,但倒也无法阻止,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出手阻止的立场。只是稍微有些对那个后山单薄的身影有些同情而已。
但是没想到过不了半晌,这个原本很静的依柳园,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嘈杂惊动了。
众人纷纷朝着嘈杂处望去,只看到王君,陈牛等人鼻青脸肿的抬着一个满脸是血家伙从后山小道上跑了下来,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等到众人再仔细分辨,立即也就能认出那满脸是血的弟子,居然就是之前的程唐镜!
这下还不立即炸开锅来,多少还是一同修行的门中弟子,多少也有些碍于同门情谊,看到此番惨状,当即倒也围了很多人上来,免不了一番外表嘘寒问暖但实际极为想知道发生什么的好奇。
程唐镜王君等人脸色极为难看,面对众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雨打芭蕉般密集的询问,这种脸他们如何丢得起?当即四人恨不得掩面而逃,迅速分开人群朝内院夺路而去,就这样身后还紧随了不少要穷根究底的弟子。
天下间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天墟这块地方。很快有关程唐镜等人找上杨泽,却被他一个地玄六品的入门弟子痛打一顿的消息喷薄而出。
宫门内院各处,演武场之上,柳林之间,内院门廊处,人们碰面的时候,此事立即成为人们近期纷纷议论的热门话题。
“这个杨泽,下手实在是过重了...”
“是啊,毕竟是同门,更何况算起来还是他的师兄,无论事情如何,也不能打人啊...而且还打得这么惨...啧啧...”
“话说回来,似乎也是程唐镜等人找他麻烦的吧...”
“这小子成天照料饲养道尊,竟然能打伤四个普通弟子,虽然最强的只是地玄三品...但是以其实力来说,还真是看不出来呐。”
......
对于宫门外部的这些四起的议论纷呈,处身后山之上的杨泽,自然不知道此事已经在宫门广泛的流传,几乎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事情。就是暂不知道的人,和门中弟子找个凉亭一坐,自然就会有人凑上前带着些神秘兮兮的挤眼,“程唐镜你们知道吧...呵呵,前几天啊...”
对于天墟这种时而连灵尊宋臻今日穿了件什么衣衫都会引起几大宫热议的地方,近期入门饲养道尊的杨泽本就是个热点,如今再传出打翻程唐镜四人,一时就连附近两个宫都知道了,一些信笺雪片般飞往青羊宫去。
天墟各大宫之间交流的信笺都是用特殊的灵纸所制,折成纸鹤,上有符文,能将信笺的内容驱动飞行到所交流的人手中,且一旦被外人截获,立即就会自动焚毁,所以有保密性。
不远处的天墟逍遥宫浮山之上,一个衣冠青年正在屋舍之中,迎着春光展开了手中的符鹤笺,想了想,提笔在鹤笺之上,写划了一番,然后手一抬,寄往青羊宫去。
程平远是程唐镜长兄,原本和程唐镜乃是下届晋国的贵族子嗣,但是两人天资卓绝,在天墟十年一度的择徒之际,在下界一个大陆被天墟长老看中,带上天墟之地来,只是进入天墟,便一切依照天墟规矩办事。程唐镜被分在了青羊宫,程平远则进入了逍遥宫。十年以后,程平远却是先一步成为了天墟的“士”一级弟子,修为也比程唐镜多提升两品,位于地玄巅峰。距离天玄仅一步之遥,只要勘破门槛,随时可入天玄之境。
天墟“士”级弟子便有了下届历练的权力,这次程平远初入士级弟子,在下方原大陆历练之时,还去了故国古晋一番,知道以前的家门,比起十年前更上一层楼。所在国王室知道两人被至高之地的修行者带走,极有可能成为日后晋国的一大隐隐靠山人脉,是以惠及家门,使得家门尽管资历平平,但也在晋国内拥有极大地影响力。
所闻所见,让程平远微微有些自豪,刚才提笔写信,都有刚劲之意。很快,来自程唐镜符鹤的回信便寄到了,“兄长初下界归来,此事还扰你视听,弟心有不豫。那杨泽是我青羊初入门弟子,地玄六品,并非修为压制,只是身法尤其古怪,但无论如何,败就是败了。弟必勤学苦练,以期早日约斗于他,一雪前耻。”
程平远捧着信笺,从字里行间的担当和认栽之间,程平远隐隐有那么几分骄傲,心想这才是自己的兄弟,这才是天墟的弟子。
这些天他在逍遥宫,也能知道不远处青羊宫最近挺闹腾,后来消息传过来,才知道是自己兄弟和一个入门弟子比试不敌的事情,是以才写信过问。如今过问之后,又心境平缓,准备捻一道真火,将手中符纸鹤烧除,想了想,又将纸鹤展开,续提笔写上,“你和他的冲突,最终以你斗败告终,且以四敌一,此事绝非光彩,我兄弟二人身处天墟,便不能丢了故国家门的脸面。不过事既已如此,那就到此为止...不过那入门弟子,只是地玄六品,何以于你们一干更为高明的修为对敌,还压制而胜。为兄正处地玄巅峰往天玄一境突破的关键门槛,若能一探此人虚实,或许大有裨益。为兄改天将以个人身份,前往拜会,并无我为你出头之意,你等不可声张!”
将纸鹤寄出,程平远倒也微微怔神,地玄六品战胜四名都不弱于他的修行者,且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这就足够耐人寻味了,更引起人极大的兴趣,难怪青羊宫那边引发这般热议。以强胜弱自然是天道规律。而以弱胜强,如果不掌握莫大的“击奇”至理,则不可能成功。正合奇胜,不光是兵法至理,更是修行至理。
程平远如今止步于天玄境,一直都处于“正合”。无法喑合“击奇”的一面。正如乾坤阴阳两面,欠缺一面都无法达到上乘。如果能借助这个青羊宫门内很善于“击奇”的入门弟子,探究天玄秘境,或许还是一大契机。
想到这里,想到那近在咫尺的天玄境界,程平远浑身都开始莫名兴奋起来。
........
在外界如此这般热闹的时候,杨泽当然不知道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热闹。他还完全沉浸于小师尊那宛如一个巨大武库的宝藏资源之中。
“在功法之中,气海,存意这两个境界,所能学会而没有副作用的功法,统一被称为“气”的级别。而适合地玄天玄这两个境界的功法,则被称之为“玄”级。气级功法学习起来倒也简单,只要修为达到,修行者都可以研习。气这一级的功法,想必你也经常可见。而这之上,便是适合地玄境,天玄境修行者所修习的“玄”级功法。”小师尊娓娓而道。
杨泽点头,气级功法,大晔国,乃至周边不少国家之中,倒也很为流通,这个级别最特别的在于教会修者,如何将天地元气为我所用,提炼出真气,施展出各种不同的效果。其中最特别的,便是能以气凝形,使得原本无形的真气,在通过极大地密度聚合之后,达到有若实质的杀伤效果。
而玄级功法,则是给地玄,天玄两大境界
的修者准备。最突出的便是能够施展各种神通。御使飞剑百里伤人,在杨泽流落地海之时,面对的修行者曾有罡气战甲护身,能如同恒木玄的水玄功一般,借助自然威力产生强大杀伤,都可以办到!玄级功法,就极为可观。地海七大境主,就各会一套玄级的功法。并且奉若珍宝,乃是各大境主不传之秘。
就是杨泽所在的大晔国内,横竖数起来究竟到底有几套可被称之为玄级的功法?只怕都是屈指可数。
小师尊在这个清凉的下午,也不顾地上的草屑,盘坐在地,唾沫横飞得道,“不要以为玄级功法就更厉害了,那也只是小道而已。再往上,便是只有大修行者所会的“意”级功法!”
只有小师尊这样的人物,才敢称呼玄级功法为“小道”。至少对杨泽而言,他对玄级功法的敬畏之心绝对不小,在地海初遇过几次,每一次都折磨得他****。
意级功法?那更是他想都不要想。这些功法更需要人具备意境,那是晋升至道通境的大修行者,才能领悟的某种玄奥。只有具备意境,才能修炼意级的功法。
“如果说玄级功法是借自然之威,那么意级功法,就是让凡人拥有操控自然的伟力。修习意级功法,翻江倒海,也并无不可。”
杨泽一脸谄叹的看着面前小师尊,“翻江倒海,到底是怎样的倒腾法?以小师尊的修为,你所掌握的意级功法有多强?能不能把这天墟之地给倒腾个个去?”
杨泽脑门顿时挨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
“不要打岔,把天墟十二浮岛给翻倒了,那我以后住哪里去?外界游历,总还是需要有个家的嘛!”
这番话虽然是恼骂。但是杨泽却从中听出了某种强悍至绝的味道。如果不需要住的地方,如果不需要有家。眼前的这个小老头,难道还真的可以将这天墟十二浮山,统统打到下界去...?
这t怎样的力量。不可想象。
“以你现在不过区区地玄境,连意境这种东西都可望不可即,想要修习“意”级功法,无异于痴人说梦而已。不过你这小子因为是灵脉之躯,倒是灵觉聪慧,任何玄级以下,不需要意境,只讲究聪慧的复杂功法,都可以很快被你解构悟透学会。当然学会是一码事,能不能熟练运用炉火纯青又是一码事。”
“熟练无非千万次的练习,运用无非挣扎于生死的刻苦!我会将其运用得炉火纯青...只要你肯教给我。请你...教给我!”
看到杨泽的神情,小师尊怔了怔,撇了撇嘴,“是之前的经历,从而让你如此这般的渴求力量么?”
渴求力量?
发配流亡地海,见到神道斋巨舰围堵时的恐惧。在地海身份暴露之后,被惹得大陆年轻势力追捕的落荒而逃。甚至于纪灵儿,轩辕晴朗,轩辕鳕天,都最终因为他,被逼到死地,不惜违背师门意愿,玉石俱焚让他不至于被那些强大的外部势力捕杀。
面对那日纪灵儿御雷升上半空的背影,面对一个需要女人来保护的自己,自己渴求力量吗?不,他渴望的是强大!
是真正能左右自己命运,以及能护佑身边人的那种强大。
杨泽长躬,在这个瘦小老头的面前双膝跪地。面前老者双目在那一刻眯到极致。那一刻梨花树万白凋落,天地仿佛下了一场雪花。
“师尊,请你...指引我变得强大!我想变强,我想命运由我掌控而不是由天来定。我想身边的人,再不要被奴役。被压迫。被伤害。不要绝望和悲伤!”
识海中的元神老头,微微的叹了口气,只有经历过记忆中那般逃亡如狗的日子,才明白杨泽这句话说出的重量。
小师尊静静的注目着跪拜的杨泽,玩世不恭尽去,眼底现出一丝沧老的神态,淡淡道,“明白了...我天墟三千大道,玄级之中,唯有一道,凌驾三千大道之上,名为《三千涅磐》,功法虽是玄级中阶,但每达到一个阶段,便会经历一次涅盘,从而更上一层台阶。达到玄级上阶。而后再上,便能迈入意级功法。实在是我天墟至高功法。如若学成,将一举奠定你超卓大修行者身份,只是能学不学会,便存乎与你一心矣...”
三千涅磐!
.......
莫名的,在小师尊面前,迎着晖光,只是听他淡淡吐出这功法的四个字。就让杨泽生出一种脏腑都为之澎湃的心境,仿佛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符合某种天地间最玄妙道理。
“既然是功法,而我又是灵脉开启慧觉之身,意级以下修行功法对我应该毫无难度,只要刻苦修行,勤加参悟,又何来学会学不会的道理?”
“三千涅磐功似繁实简,却又似简实繁。想要将其学会,破题之法还是在其名称之上。若不能破题明白其真义,必然堕入死循环,就算你坚韧不拔矢志不渝,也终生难有成就,其功法的繁复程度将变得浩若星海,而你穷毕生去追逐,也难以穷其一二。”
听闻这个功法可怕程度,杨泽立即有些头大起来,这莫非是术法的死循环,一旦穷究死地,恐怕终生都不得求解,不免有些头皮发麻问道,“什么是破题?”
小师尊淡淡道,“既是听得听不懂我所言。”
“那还等什么,这三千涅磐乃是天墟至高功法之一吧?就为此,我也要闯闯。请师尊名言指点。”
小师尊洒然一笑,“何为涅磐?”
“难道是凤凰重生之意?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师尊解答罢。”
“涅为永出,磐为诸趣。永出诸趣故名涅磐。何为涅磐?涅为永无,磐为诸秽。永无诸秽道心清明即为涅磐。何为涅磐?涅为永离,磐为诸相。永离诸相心火故名涅磐。世间人以为明白涅磐真义,乃是凤凰重生之意,实则不过只明白外在身相。对其心相,却始终一知半解。”
杨泽疑惑,“师尊道法高明,虽然如此解释,但我始终一知半解。”
小师尊捋须微笑,“万物道生,所谓大道三千,莫过“大”,“逝”,“远”,“反”。是指生命中任何事物,大到一定程度就会渐渐的从你生命里逝去,逝去了就离你越来越远,远到了极至它又会回到你身边,或原样或改头换面而来。”
生命中的任何事物,到了一定程度会逝去,越来越远,当你认为永远失去它的时候,它会以另外的方式,重新进入你的生命之中。
杨泽在那一瞬间有股醍醐灌顶的感觉。仿佛能忆起自己那异时空前身那虚无缥缈的生命。那些紫醉金迷,那些富贵人生。当这些到了顶峰的时候,似乎又逐渐远去。到了另一个时空,他仿佛又重新开始。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悟,袭进杨泽心海,回顾两世那些斑驳沧桑的记忆。他双眼莫名其妙缀满泪水。分明不感觉悲伤,但却这般想要落泪,道,“师尊明彻万物,只是这一句话,就穷尽人生命中的无穷道理。将那些繁复的道理,归纳为一。”
漫天的梨花仿佛被风吹拂,突然摇曳不断,隐隐感觉到一股旋风,竟然以杨泽为中心,无数梨花碎末,居然绕他而旋。
小师尊抬起头来,像是用鼻子嗅空气间的味道一般,目光充满无限柔和之意,“我青天河果然没选错人,只看随着你这番涅磐明悟,天地道法都为所觉,引得元气为你意动,便知道修习这天墟三千涅盘,你实乃独一无二的人选。”
“这套功法,法天道,法自然道。是以自然法道,道法自然。乃是三千大道涅磐而上的功法,故名——《三千涅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