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在前面离开。
顾清欢向莫生寒点下头,向跟来的沈茶道声歉。
她苦笑,“就像我以前说的,这孩子太任性了,我改天再设宴赔罪。”
她行了一礼,同顾夫人一起离开了。
对于她们的离开,沈茶只是木楞的点下头。
他们完全惊住了。
不止他们,梨园的两位客卿,台下本来看戏的百姓,在看到这一出好戏后,都目瞪口呆,鸦雀无声,他们虽然是来看戏的,但没想到能看到这么好的戏啊。
戏台上,压轴唱戏的戏班子都唱不下去了。
他们焦急的看着楼船上发生的事,心里比谁都着急,动手的时候怕客卿看不到他们表演,或者中断了观看,会觉得他们本事不行,不选他们。
现在打罢了,他们见王长康吃了亏,又希望他们不要恼羞成怒,能安静坐下来看他们演出,毕竟这一场戏,关系到他们能不能进梨园,关系到戏班子能不能挣银子。
说实话,他们这戏班子之所以压轴,是因为他们戏班子里的角儿,全都在莫家堂会唱过两三次了,在客卿的点评下纠正了不少毛病,就等今年这一哆嗦了。
他们看着楼船上的梨园人,等待他们的答复。
楼船上久久不能平复。
他们惊讶于陆白的大胆,同时惊讶于陆白的厉害。
莫生寒看莫问泉一眼,目光里全是惊骇,一个王长康,两个客卿,竟然不是陆白的对手!那陆白的境界该有多高!
莫生寒以前一直很得意他有一个天才儿子,就是莫问痴。
他入戏成痴,年纪轻轻就崭露了修行天赋,入了梨园以后,更是破格被掌门收为了弟子,做了王长康的师弟。
但现在看来——
在陆白面前,莫生寒都不觉得他儿子是天才了。
这人一出,恐怕无人再敢认自己是天才了。
“我早晚有一天要了他的命!”捂着半拉脸颊,终于缓过神的王长康,为了仅剩的一点儿面子,嘴里兀自放着狠话。
两位客卿丢开他。
名客卿皱着眉头,“你差不多得了,他的境界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两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另一位客卿也不客气的说:“全是你耍一些小九九,小手段,才招来这等祸事,为梨园抹黑!”
他们这属于马后炮了。
他们作为客卿,在门派内地位很高,在王长康搞小动作的时候,他们本来可以制止的,只不过看在掌门的面子上,对他的得意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以至于酿成苦果。
“我——”王长康一时间很委屈,挨揍的可是他呀,“他真有这么厉害?”
王长康有点儿不相信。
他刚才其实没怎么出手,根本没用处法力来。
他的法术主要为戏中人,就是把人拉入到戏中,然后在戏的幻境中打败敌人。
只可惜陆白上手太快,没有给他施展的机会——施法前摇太长,也是一个麻烦的事。
“废话!硬抗我二人,你说厉不厉害!”名客卿瞥他一眼,见他脸肿如猪头,语气放轻了一些,“他境界至少在洞玄境圆满,不是你能对付的,我劝你别动歪心思。”
名客卿知道王长康是京城人士,家里也算一个小世家,有些人脉,深怕他再起什么心思,所以好心提醒他。
“洞玄境圆满!”王长康惊的差点把舌头咬了。
这境界都已经超过他师父,梨园掌门了。
因为客卿,长老,祖师爷等人沉迷于修炼的缘故,一般当上掌门的都是梨园的第三、或第四代弟子,即便如此,作为一代掌门,他们的境界也足以镇守一方了。
他万万想不到,陆白境界会高过他师父。
当然,也可能刚才只顾着挨巴掌的缘故,眼冒金星,没看见两位客卿在他手里吃瘪。
“洞玄境圆满!”
听了客卿的话,莫家父子暗自吃惊,沈茶也合不拢嘴巴。
这——
这未免也太妖孽了!
在吃惊过后,王长康看了看两岸在看他的百姓,还是咽不下那口起,“那,那咱们就这么放过他?两位客卿,他打我的脸,就相当于打我们梨园的脸啊。”
他不用猜也知道,今儿这事儿一出,明天就满城风雨,全在传陆白当众打王长康的脸,而且在两位客卿围攻下,挫败他们,全身而退的故事。
等一个月过后,整个南朝都会传遍。
半年以后,估计北朝也知道了。
“哼,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名客卿一脸愤怒。
他们梨园作为八大派之一,威名在外,令多少人向往,多少人趋之若鹜,令多少人尊敬。今儿落了这面子,若不找回来,那以后别人该怎么议论他们梨园?
尤其他们梨园里的弟子全是戏子。
戏子的地位本就不高,被认为是贱业,这让梨园和别的修行门派吵起来的时候,别的门派经常用这一点来嘲讽他们,让梨园的弟子哑口无言。
这就是梨园的一道伤疤,为了遮盖这个伤疤,梨园十分要面子,比别的门派都要面子。
现在他们被陆白这么打脸,做了小丑,这面子要不找回来,以后别的门派嘲讽他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个让他们无法辩驳的点儿?
所以,这面子必须找回来。
“我马上去信梨园,让掌门,长老来定夺,究竟该怎么处置姓陆的!”名客卿冷冷地说。
陆白到了这个境界,这事儿只有门派出面了。
莫生寒很自觉,他走上来,说道:“这姓陆的在官场上混,要不要我们在朝廷上给他施加一些压力?”
“废话,肯定要!”王长康肯定道。
他现在恨不得陆白吃饭噎住,喝水塞牙,走路绊倒,干坏事儿永远不能发射。
“不用了!”名客卿制止了他。
名客卿知道莫家和顾清欢道的关系。
作为经常来莫家堂会收弟子的客卿,名客卿收了莫家不少好处,现在已经成这局面了,他不想让莫家和顾清欢彻底交恶了。
当然,这是一方面原因。
还有一方面就是陆白是条疯狗。
就因为一出在南朝唱烂了的《打神鞭》,这厮就敢得罪梨园,亲自动手打梨园的脸,足见这厮是不按套路出牌,乱咬人的。
在梨园没拿出决定之前,还是不要惹他了,以免这条狗再扑上来打他们的脸。
莫生寒轻舒一口气,“好,好的,那咱们——”
他指了指戏台上等待唱戏的戏班子,“还让他们继续唱吗?”
“算了。”名客卿摆了摆手。
王长康被人当众打脸,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哪儿还有继续听戏的心思,他们几个也歇了这心思。
反正梨园的人才很多,不差这几个。
“明儿继续,今天这两个戏班子——”名客卿摆了摆手,一切尽在无言中。
他们今儿没了演出机会,明儿因为是最后一天,还有更好的戏班子唱,而且日期排满了,所以就没有他们的机会了,这手势是指他们没有机会了。
有时候进不进梨园,能不能修行也看运气,这压轴和后面大轴的戏班子显然运气不大好,如果要怪的话,只能怪陆白闹这一出了。
莫生寒点下头,示意知晓了。
他让人把王长康等梨园的人引下去,去别院好好休息。
至于这两个戏班子——
莫生寒向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
虽然不能进入梨园了,但戏要有始有终,毕竟台下的百姓还在等着听呢。
戏台上的戏班子见了莫生寒继续唱的手势,愣了愣。
梨园的人都走了,他们再唱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以说,他们的精气神都散了,现在能不能记起唱词儿都在两可,遑论唱了。
莫生寒皱下眉头,挥了挥手,招呼手下去催一催戏班子的班主。
这梨园已经被打脸了,这堂会若再无疾而终,会更被人笑话的。
班主无奈的上来,催促众人快点儿唱罢这一场。
戏子们无奈,在悲凉的思绪中,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他们魂不守舍的唱,魂不守舍的离开了。
后面大轴的戏班子稍好一点儿。
班主儿说好了,让他们兢兢业业的唱这一台戏,大不了他们明年再来。还让他们把这台戏当做一次考验,若今儿撑下来了,今后就是一场升华——
这当然是安慰话。
等把这些戏子们送上台,班主就拉着前面压轴戏班子的班主去喝闷酒去了。
“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压轴的戏班主一口苦酒吞了,“我这些孩子们,已经错过好几次机会了,今儿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好不容易靠本事争取来的压轴日压轴的机会,谁料——现在全完了!”
大轴的班主儿陪他一起干,“可不是呢,我这戏班子里还有几个角儿呢,全是我重金从别的戏班子挖来的,就等着今儿这一哆嗦捞银子了,可谁曾想——”
“哎!”
他们一起叹息,然后痛饮一杯酒。
“两位是刚才压轴和大轴的戏班子?”忽然,一个女子站在他们面前。
她长的十分好看,眉清目秀,站在烛光下烨然生辉。
“是,我们两个是。”压轴的戏班主应了一句,吐出一口酒气。
他没醉,不过因为酒入愁肠,所以看起来就几分醉了。
芸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你们两个戏班子,我家大人打包一起要了。”
“什么!”两个班主儿抬头看她。
芸娘再说一遍,“以后你们的戏班子,归到我们大人的名下。”
两位戏班主摇头,“不,那不行,我们戏班里有不少好苗子,他们要——”
要进入梨园修行的。
若单纯为了唱戏的话,不是他们吹,他们俩的戏班子在京城里,即便不能引得全城追捧,那也会有名一方,根本不缺银子。
芸娘笑了笑,“我家大人手里有一个本子,正好可以修行。”
“什么?”两位班主看着她,一脸的不信。
真当这可以修行的戏本子好写呢,百年都难出一本,而且每一本都在梨园收藏着呢。
芸娘笑了笑,“我家大人是陆白——”
两个班主身子一僵。
“你们可以不信,反正我把机会给你们了,至于你们能不能抓住,那就看你们自己了。”芸娘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请帖,“若想抓住这个机会,明天到酒庐拜访。”
她把请帖放在桌子上,“过时不候。”
然后,她离开了,余下两位班主,望着这帖子出神。
这可不仅仅是个帖子,若接了这帖子,意味着他们还与梨园无缘了——就今天陆白当众人面抽梨园弟子大嘴巴子的场景,他们不认为关系会好了。
去还是不去,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但压轴戏班的班主迟疑了……
翌日,天刚亮。
陆白睡了一个好觉,畅快的翻个身,摸了摸旁边——
床冷冰冰的,一点儿温度也没有。
陆白刹那间坐起身子,然后见顾清欢坐在桌子旁,桌子上点了油灯,这会儿天亮了,油灯还亮着,而顾清欢低着头,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手里的戏班《牡丹亭》。
这面板还是够意思的。
虽然早把《牡丹亭》作为修行之法,印在了陆白脑海,但向外传授的话,即便修行的法子不说,但戏本的文本内容得有。
陆白还打算默写出来的。
后来查看功法后才发现,功法旁边有一个文本兑换的按钮,虽然只能兑换一本戏文,但已经足够了,以后陆白再让人去抄就是了。
反正只有戏文,没有任务设定和修行之法,这戏文传出去别人也没法修行。
这戏本子一出来,顾清欢就做了这戏本子的读者。
她在吃饭时一看,然后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这戏本子写的太好了,可以说是顾清欢至今为止看到的戏文中,最好的戏本子。
不止故事好,文笔更好。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顾清欢轻叹一口气。
“我写的好。”陆白厚颜无耻的坐下,吓顾清欢一跳。
她白了陆白一眼,“我现在算是知道,你这句子从什么地方抄的了,敢情抄的是牡丹亭。”
“什么?”陆白一愣,“谁抄了?”
顾清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平坦而紧致的小腹露出来,闪烁着白光——
“当初在安康城的时候,你就念过这句。”陆白忘了,顾清欢可记得。
当时在安康城石七公子宴会上,陆白曾对石七公子改编的《打神鞭》指点时念过这句。
“你有几斤几两,我是知道的。”顾清欢笑他。
若只有这一句,她还能当成陆白突如其来有灵感,有了这么一千古名句。
但现在《牡丹亭》面世,她立刻知道陆白是抄的。
他根本没写这《牡丹亭》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