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坐在花园里,旁边的年轻舞娘跳着旋转舞,乐师拨弄竖琴,鼻子里嗅着果树和香草的气味,眼前是舞娘纷飞的裙边,以及泳池里粼粼的波纹。
他一边怒叱都灵有钱人的奢靡腐败生活,一边用心去感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交手前一定要了解敌人的生活才行。
眼睛左右扫描,马修嘴上也没停:“罗塞蒂先生,身体还好吗?”
仆从很有礼貌地回复:“议员大人,主人最近五年偶有一些小病痛,不过主人身体强壮,虔诚的信仰总能保护主人抵御疾病。”
“懂了。”
马修咧嘴一笑:“就是神殿有提供圣植这一类的特殊药物,能让他快速回复过来,对?”
仆从脸色有点尴尬,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
玫瑰一脸忿忿,夜莺脸上则是恍然。
马修已然看破一切,对女妖姐妹说:“看来,你们的努力失效了。”
他做了一个无声的嘴型:诅咒。
夜莺看懂了,顿时一脸震惊,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个才见面的魔灵议会议员,居然在这不到一个小时里将她们的计划看得一清二楚。
马修这边有低语者数据反馈,倒是不难推断。
五年以来,罗塞蒂一直病痛不断,年事已高固然是因素,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一对女妖姐妹,不断施展她们的诅咒。
哪怕概率极低,连续五年两姐妹不间断诅咒,这位退休苦修士中招可能性依旧很大。
然而考虑到夜莺和玫瑰都仅仅lv10,恶灵级魔灵里也属于最弱的那部分,诅咒纵使生效,也就是短时间厄运缠身,没法立即伤及罗塞蒂性命。后者拥有荣誉主教头衔,神殿庇护,两个弱小女妖很难实质性对他有什么威胁。
“议员大人,主人来了。”仆从提醒。
马修看向中庭,那里走出一个身着长袍的老人,他骨架宽大,背部有些岣嵝,脸上布满皱纹,稀疏的头发就像是几捋被扯散的棉铃。
这位看起来至少六十几岁的老人对马修露出得体又亲切的笑容:“马修议员,久仰大名,睡了一个午觉,人老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罗塞蒂声音低沉,夜莺和玫瑰在侧,他脸上也毫无波澜。
“罗塞蒂先生。”马修伸手。
老人一愣,然后和他握了一下手。
马修感觉到对方手掌十分粗粝,上面有一层厚厚的茧,但干燥而有力,让人想不到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倒更像一名正值壮年的男子。
“马修议员,不知道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事?”
老人笑呵呵收回手。
马修大喇喇说:“我这人不怎么会客套,有一说一,希望罗塞蒂先生不要介意。”
“年轻人,当然是要雷厉风行,马修议员致力于改变卡尔马饥荒现状,神殿对此评价极高,四大枢机主教都对阁下赞赏有加呢。”罗塞蒂请马修在泳池旁边落座,朝一旁静静站立的两名舞娘和一名乐师说:“继续,客人来访,不能失了礼数。”
于是两名舞娘开始再度旋舞,乐师轻轻拨动琴弦,轻扬琴声与少女柔软的肢体语言形成一种视听交响,让有些空旷的花园多了些人情味。
“那么,马修议员是有什么事找我呢?”老人抬起眼皮。
马修微微一笑:“是这样的,夜莺玫瑰姐妹认为,就是罗塞蒂先生杀了她们。”
一句话落下,就连舞娘都惊骇地停下了脚步,乐师也不自主停下了手指的拨弄。罗塞蒂宅院里的仆从一个个盯着马修等人,手摁腰间剑柄,眼里都是敌意。
马修身后,夜莺玫瑰姐妹也脸上难看,她们根本想不到,马修竟然会在这里直接和罗塞蒂摊牌对峙。这种鲁莽做法让她们懊悔又不安,哪怕他是魔灵议会议员,但这里是都灵,是神殿的都灵!
布鲁克则是手臂往后,手指捏着后背上的枪托,巫师奎恩抓紧巫师杖,随时准备念诵咒语。剑徒侍立在侧,一动不动。
真正中心的两人却面色如常。
罗塞蒂一脸平静,甚至在喝一杯茶。
马修更像是在讲述家常一样,翘着腿说:“这件事属实吗?罗塞蒂先生。”
老人放下茶杯:“看来其中存在某种误会,夜莺和玫瑰不幸被害时,我非常心痛和愤怒,当时我还专门和主教赫德森先生一起写了联名信请愿,获得了枢机主教大人的同意,派来了黑天使军团调查。”
“不过很可惜,这件事线索断得很彻底,凶手的踪迹在城外消失,也没有任何目击者,极可能是流窜作案的歹徒。”
马修扭头看向女妖姐妹:“你们怎么说?”
玫瑰恨恨盯着他,她心里怀疑,这位议员极可能和神殿有某种串联。
夜莺保持了沉着,说道:“那么,罗塞蒂先生能脱下上衣吗?”
老人眯起眼,看着面前的女妖:“你是小夜莺?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候你们的父亲西奥多还是一个开朗的小伙子,他替神殿雕刻神像和石柱,可能你们都忘记了。你们的祖父是一名苦修士,这一点西奥多大概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
这下换成夜莺和玫瑰有点懵。
马修心里感叹,果然还是太年轻,一下子就陷入对方的节奏,还得我来救场。
他咳嗽了一声:“两位小姐,你们真的确定,那位凶手很像罗塞蒂先生吗?会不会是某个外貌特征类似的其他人?”
夜莺终于回过神来:“罗塞蒂先生,请脱下上衣!”
老人看向马修:“马修议员,在怀疑我吗?”
马修轻描淡写:“今天天气不错,以罗塞蒂先生的好身体,稍微透透风问题不大。”
周围的仆从脸带怒色,一个个拔出短剑,就要围住马修这个侮辱主人的敌人。
罗塞蒂哈哈大笑,摆摆手驱散仆人,他轻轻解开腰带,将长袍从身上脱下,随意丢在一旁的椅子上。
“看,可惜,老人的身体可没有任何美感。”
他裸露的上身皮肤松松垮垮,就仿佛一层层黄油在往下滑,身体上有密密麻麻的针刺状伤疤,看着十分扎眼,这种密集的疤痕看得人有点生理不适。
“以前我一直是苦修士,所以会将荆棘条缠在身上,再用衣服紧紧包裹,用痛楚来消除各种杂乱的欲望,从而保持内心平静。痛觉已经不会让我觉得难受,更像是一种纠正言行的惩戒。”
夜莺绕着罗塞蒂走了一圈,突然站定:“马修议员,就是这里。”
她指着老人的后颈。
马修这才注意到,罗塞蒂后颈皮肉,靠近后脑发根部有两三个淡淡的红斑。
“当年我妹妹挣扎时用指甲刺到了凶手的后颈,她指甲上涂抹鲜艳的红色指甲油,这三片红斑就是当时留在皮肉中的。”
夜莺语速极快:“只需要让玫瑰的手来比对一下就知道了,这个距离和大小不会错。”
“对!”玫瑰也附和着伸出自己的十指,上面涂满了醒目的红指甲油。
马修心里赞了一句。
夜莺故意说需要脱衣,让罗塞蒂放松警惕,他作为苦修士身上布满伤口,足以掩盖各种特征。不过这也是苦修士的一个问题,痛觉刺激变得很弱,经年累月对相关反应就自然迟缓起来。
马修站起来:“罗塞蒂先生,我怀疑你涉嫌一起二十五年前谋杀案,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危害到夜莺玫瑰两位魔灵在都灵境内的生存权利。”
“我代表魔灵议会,现在对你宣布,请你跟我走一趟,接受魔灵议会的详细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