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晨阳死了,
死亡方式比他爹更独特,
他死在一家幼儿园外侧的动漫墙壁上,
头朝下,
脚朝上,
还是五根钢钉分别钉住了四肢和脖颈,和他爹被钉在玻璃上的手法很相似,但和他爹不同的是,朱晨阳的胸腔并没有被挖出来,也没被填充貔貅一类的石雕,他的遗体被最大程度地保留下来了,除了……
脸。
是的,可能全身上下唯一有些难以直视的就是朱晨阳的这张脸了。
朱晨阳的嘴唇两边的位置被穿凿开,因为人朝下的缘故,脸皮有些下拉,而且凶手还特意做出了弧度。
也因此,外人看到这具尸体时,第一感觉是朱晨阳倒挂在墙壁上脸上流露出的是那种夸张到极致的笑容。
有点像是小丑的面具,带着极强的讽刺意味,夜里见到这一幕,哪怕是老刑警都觉得后背一凉。
后半夜再出来,梁川给自己加了一条围巾,观察尸体时,梁川也是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天儿,有点冷,自己的身体,终究还是有些虚。
“川儿。”吴大海走了过来,“附近的监控视频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只看见朱晨阳一个人走到这个区域的短暂画面,并没有看见其他嫌疑人。”
正值元旦,幼儿园处于放假状态,同时,今晚幼儿园的看门大爷也溜班出去打牌了,所以,这里暂时还没能找到直接目击证人。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过路的老奶奶,老奶奶尖叫着跑回家,吓得魂不守舍,一直说幼儿园那儿有个鬼,有个鬼。
老奶奶的儿子跑出来看了一下,发现了尸体。
至于老奶奶本人,则是已经送去医院了,老人被吓得够呛,但已然足够坚强。
“连环杀人案,灭门惨案。”梁川微笑着说道,“随便丢出去一个都足够媒体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更何况这次还是组合着来。”
“我推测,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吴大海分析道。
梁川点点头,赞同道:“你说了句废话。”
如果是其他方面的事情,凶手不大可能杀了朱光宗之后还会去杀朱晨阳,杀了老子,马上就杀儿子,这是报深仇大恨的意思,要杀人满门了。
而且,死者并不满足行凶的结果,他似乎更在意的是一种过程,通过石雕工具表现出的一种艺术存在。
艺术,是人类感情的延伸,死亡艺术,更代表着凶手传递出来的某种讯息。
这意味着凶手的一些情绪哪怕是在杀了人之后还是没办法得以完全发泄出来,他还觉得不过瘾,还觉得不解恨。
梁川微微皱眉,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理解朱晨阳遗言画面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至于朱晨阳的遗言,梁川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一方面是自己今天已经疲乏了,已经读取过一个死者的遗言,这次毕竟和上次小夫妻被杀的案子不同,梁川的确没那么拼命;
另一方面梁川真担心朱晨阳跟他老子一样玩一手“艺术家的遗言”,自己很可能会被郁闷死。
再次看见了简红法医的身影,在现场拍摄取证完成之后,她和自己的两个助理着手开始将尸体取下来。
走出了警戒线,梁川取出一根烟,刚点燃,吴大海就跟了出来,道:
“川儿,我帮你调查问过了,朱门雕刻里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个三寸金莲会出现在你店门口,按照他们的说法是,今天出了朱光宗的案子之后,整个朱门雕刻都已经终止运作了。
更不可能有人大半夜地去给顾客送货,你也没留下收货地址,你当时是打算付了账等打包好就带走的对?
而且,根据监控摄像头的一些辅助证据以及简红对尸体死亡时间的推测,你出门吃夜宵前,朱晨阳很可能就已经死了。”
吴大海挠了挠头,“难不成是他死了后发现自己还有东西没交到顾客手上,觉得心里难安,硬是亡魂送货?”吴大海开这个玩笑的意思是想活跃一下氛围,但很显然,他把冷笑话讲得太尴了。
梁川吐出一口烟圈,吸了一口气,道:
“我那边的监控,调查出结果了没有?”
“没呢。”吴大海面容严肃起来,“放心,今晚开始我会安排警员在你店铺附近盯着的。”
因为,
很有可能,
给梁川店铺送包裹的人,
就是凶手!
梁川自己本人也不清楚,如果对方真的是凶手的话,给自己送包裹是个什么意思?
自己和朱门雕刻可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想来,好像也没哪个可能会因此涉入这个漩涡之中,哪怕自己在警局当顾问查案,目的是为了抓住凶手,但凶手也不至于特意单独来报复自己,说句不好听的,
吴大海这么大的一个目标看不见么?
“凶手心思很缜密,暂时没抓住什么遗漏。”吴大海叹了口气,“我就担心如果不早点找到凶手的话,那个凶手还可能继续杀人。我现在打算追查一下在警局做完笔录后,朱晨阳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这家幼儿园。”
“这个朱家在蓉城还有哪些其他的家庭成员?”
“据我所知,没了。他们是十年前搬到蓉城的,以前好像是在香港那边发展的。”
“妻子呢?”梁川问道。
“朱晨阳自幼丧母,然后他自己也结了婚,但一年前,妻子因病去世了,所以,这个朱家现在是家里两个光棍。”
梁川点点头,这时候,一股寒风吹来,让梁川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随后,梁川的目光在四周逡巡着,围观群众人数不少,哪怕是在冬天的后半夜,但永远都不要低估中国百姓们对看热闹这件事的执着。
警察的到来吸引了附近很多居民的眼球,甚至还有带着全家老少一起看热闹的,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还在继续等待着什么劲爆的画面。
“大海,你说,凶手会不会就在人群里?”梁川忽然问道。
“啥?”
“很多凶手在野外杀了人之后,等到尸体被发现时,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混入看热闹的人群之中观看情况,这个,你应该懂的。”
“我待会儿让孙建国带人给围观的人做个简单笔录。”
“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就好了。”梁川又道,“其实我真的担心,他没有这么做,甚至连回头看一下的兴趣都缺缺。”
“我怎么搞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一个行为艺术家,可以孤高生冷到无视观众对自己作品的评价,摒弃虚荣心以及其他正常人都有的念头,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自己所认为的艺术创作氛围之中…………
那,
才是最可怕的。”
………………
“咔嚓…………咔嚓…………咔嚓………………”
门被锁了,有人在推门,老旧的木门不停地“吱呀”作响,在宁静的后半夜,显得有些刺耳。
这时候,隔壁推拿馆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睡眼惺忪的朱砂穿着睡衣走出来,打了个哈欠,同时有些意外道:
“川哥,大晚上出去忘带钥匙了?”
朱砂是记得在和自己吃完夜宵后没多久,有一辆警车开过来将梁川接走了的,梁川还是警局的顾问,这件事朱砂也早就知道了。
那道人影点了点头,显得有些无奈。
“行,到我这里躺一觉,等天亮了再叫个开锁的帮你开锁。”
朱砂自己睡在内厅,外面做生意的地方有一张大床,睡个人绰绰有余,而且店铺里她开的中央空调,也不会觉得冷。
对方走了过来。
“嘿,这次居然答应得这么快,我跟你说好啊,本小姐收留你可以,但你别有其他坏心思。”朱砂大大咧咧道,当然,她也只是开玩笑而已,以梁川的那个病痨鬼一样的身体素质,饭都吃不下几口的样子,
想对她玩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怎么可能?除非她自己顺水推舟,但她朱大小姐是那么随便的一个人么?
对方慢慢地走了过来,
老街的路灯有些昏暗,至多也就是一个点缀,所以看东西也只能看一个模糊的影子,更别提现在朱砂还哈欠连天,困得不行。
“喵!”
冥店二楼阳台上,
普洱发出了刺耳的叫声。
“川哥,你家这死猫你得管管了,次次见我都叫,现在大半夜的还叫,是不是发情了?早点给它做阉割。”
朱砂对梁川家的普洱一直不是很感冒,这只猫的目光有时候真的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窗台上的普洱愣了一下,
似乎没预料到会得到这种反应,
而后,很干脆的,
普洱直接屁、、股一扭,直接跳下窗台回卧室去了,也不搭理这个蠢女人的死活了。
“我说你快点啊,川哥,别在外面磨蹭了,快进来啊。”
朱砂催促道,她只穿了睡衣出来,外面太冷,
“来了。”
对方回应道,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齿轮缺乏润滑油后的干涩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