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繇的九颗头颅都被斩杀之后,整个战场一片死寂。
一直过了三个呼吸,所有人都确定了相繇的死亡,整个宜昌城头欢声雷动。
镇镜山上的湖广巡抚明玉珍与郧阳巡抚,都是神色一松,然后又面现喜色。
他们都知道相繇一死,这天地间的水汽没有人为干涉,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此诚为救世大德。”郧阳巡抚面现红潮:“吾当上表为靖安伯请功,相繇一死,长江上下游上千万生民都可得救。”
“数日来连斩巫支祁,常泽与相繇,化解这场江南水灾,这的确是不世之功。”
明玉珍先微微颔首,然后语声凝重:“可如今形势,还不可大意。相繇的封印必须尽快加固不可,否则最多三五日,相繇的法体便可再现人世。还有这天地间的水汽,也需尽快清除不可。”
他为人持重,此时虽是兴奋愉悦,却半点声色都不显。
而在江面之上,李轩斩完整整三千刀之后,就从高空之上坠落了下来。当他踏上江云旗他们制造的冰层,就直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之前他一心一意,全神贯注与相繇大战的时候不觉什么,可此时当精神松懈下来,就感觉到元神之内一股强烈的疲惫感。
这让他意识昏沉,恨不得现在就躺在地上,从此人事不省。
绿绮罗能够恢复他的肉体,也可以帮他驱逐相繇的武意,却不能恢复他的元神。
而接二连三的重伤,持续的勃发浩气,无止境般的高强度交手,李轩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还有他的胸前,那股阴痹之感已经弥漫了大半个胸膛,已相当于南京孝陵那场大战前的时候。
就在李轩落地之刻,虞红裳已经抢先一步飞掠过来,提前将他一把扶住:“李轩你没事?”
李轩在这两个时辰中与相繇的战斗,她看着就感觉可怕,不止一次想要强行终止。
可一来李轩未显任何衰势,二来此战成败对于大晋来说过于重要,关系长江上下游上千万百姓的生死,以及今年江南的收成,所以虞红裳按捺至今。
可当望见李轩刚才那几乎站立不稳的模样,虞红裳就不禁眼圈一阵发红。
此时江云旗也闪身而至,抓住了李轩的腕脉,仔细感应着。
聚集在此处的几个女孩,则都眼巴巴的看着这位。李承基则只能站在外围,神色颇显尴尬。
须臾之后,江云旗就神色释然道:“没有大碍,就是神识消耗比较大,得好好睡几天。最好再使用几样恢复元神气血的药物。”
至少从表面来看,李轩身上确实没什么大碍,体内也没有武意残留。李轩的气血本元,也保持在充盈的状态。
这原本是最让他担心在意的,似李轩那样不断的血肉溃散,又持续恢复,换成是真正的天位强者也会受不了的。
可如今看来,李轩应该是有了什么际遇,这样拼命都没事。
江云旗在李轩身边也待不下去,他确定了李轩没事之后就背负着手,看向了远处空际:“你们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他的神念,一直都没放弃过对九灯与怀璧两人的锁定,此时一个电闪,赫然就穿梭到云层之内。
李轩与罗烟双刀合璧时,遁法如光似电,快到让巫支祁,常泽,九灯这样的天位都无法反应。可此刻的江云旗,遁光的速度,竟然也不在他们之下。
李轩对九灯与怀璧那两人,也怀着必杀之意,只是因元神损耗过度,一时间提不起力气,也就无法追击。
他见江云旗离去之后就放下了心,然后强自站定道:“红裳,劳烦你与云柔,伏龙先生现在就去都江堰那边,加固相繇的封印。”
虞红裳与薛云柔听了之后,就有些不情愿。可相繇的封印,确需尽快加固,且这本就是景泰帝交托给他们的任务之一。两人在犹疑了一阵之后,就不情不愿的与赫连伏龙一起飞空离去了。
敖疏影则依旧留在原地,她知道李轩把她留下来的目的,就是防范万一,以策万全,所以那面龙鳞形状的盾牌依旧悬浮在她的身后。
——这是龙族世传的仙宝,将上古时四十九头古老巨龙的逆鳞叠合打造而成。防御能力在仙宝当中也堪称绝佳。
敖疏影的神念则饱含警惕的持续扫荡着周围,剔除一切可能对李轩造成威胁的事物。
之前射出‘大五行阴阳元磁灭绝神针’的那片山林,已经被敖疏影一拳轰平。发射攻城弩的山头,也被薛云柔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轰塌。
不过出手暗算李轩的这两人,实力似也在天位之上。一击不成之后就扬长远遁,让她找不到形影。
敖疏影也没法确定他们会不会去而复返,杀一个回马枪。
李轩接下来又连续发出了三十几封符书,都是给长江上下游的六道司与各地州府,卫所的,目的是为处理后续之事。
此时江南大水的源头虽已被剪灭,可水势依旧汹涌,尤其不久之后,那些以冰核吸收的水汽,还是得化为雨点坠落,导致新一波的洪峰形成,所以不能不慎。
然后他又向赶过来的湖广巡抚与郧阳巡抚交代了几件事,可话还没几句,李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直接双眼一阖,倒在后面江含韵的怀里呼呼大睡了起来。
“这个孩子!”李承基神色无奈的朝明玉珍与郧阳巡抚一礼:“小儿失礼处,二位勿怪。”
明玉珍急忙避让,语中则含着钦佩道:“诚意伯无需如此,方才靖安伯与相繇舍命搏杀,形状之惨烈,我等有目共睹。此时佩服都来不及,岂敢有怪罪之心?”
那郧阳巡抚也感概万分道:“不愧是虞子与历代先贤选中的理学护法,文忠烈公的再传弟子。今日之战,我余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惜了!靖安伯这般的壮烈之气,这般的才华横溢,却未能走科举之道,诚为可惜。否则当世文宗,当代圣人,舍他其谁?”
李承基听了之后,也是老怀大慰,与有荣焉之余,又心情复杂。
他想自己确实是耽误了李轩,当初就该遂了他的意,让他去习文的。
可李承基又想这说不定是幸事,真让李轩他早几年就走科举一道,现在搞不好已经壮烈了。
此时的敖疏影,却忽然一愣,看向了李承基的右腿:“诚意伯,你的腿——”
她发现李承基的右边小腿后,赫然挂着一条细小的死蛇。
李承基也往自己的腿部看了过去,然后就面色发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位真不愧是上古大妖。”
他一瞬间就明白,这定是相繇的手笔无疑。
相繇与李轩大战两个多时辰,明面上对他们四人持续的寒力牵制未做反抗,可其实这位早有布局。
相繇以法力与部分血肉凝聚出的这只毒蛇,就是它打破局面的后手。
只需等到他李承基毒发身亡之刻,这场大战的胜负就可尘埃落定。
幸运的是,时间还是站在他们这边。李轩的布置令周边水汽稀薄,让相繇法力衰退,那惨烈搏杀更是让它无力他顾。而敖疏影的先一步破堤,则将相繇置于死地。
说来奇怪,李承基之前没注意到这条蛇的时候什么异样都没有,可当他望见这蛇,脸上就显出紫黑之色,皮肤的众多毛孔更是溢出点点黑血。
“伯父!”江含韵家学渊源,一眼就知李承基中毒已深,她大惊失色,慌忙从袖中拿出一个丹瓶:“我有家传的解毒丹,我父亲亲自配的——”
“丹药来不及了。”
李承基摇着头,脸上却无慌张之意,同时自嘲道:“幸亏李某惧死,提前有准备,否则今日就得栽在这里。”
他以真元法力将腿上挂着的那条死蛇直接震为粉碎,然后就拿出一个大约半人高大小的桃木人偶。
让此间众人侧目的是,这人偶上方不但写着李承基的姓名,还有着他的官爵职位,生辰八字。
当李承基割开自己的手指,然后点在人偶的眉心部位。下一瞬,这桃木人偶就浑身染成青黑颜色,之后就化为一团黑色的脓血,滴入到了下方冰面,竟将之腐蚀了一大片。
可李承基已经安然无恙,不但面色恢复正常,一身气机也恢复平稳。
之前他连续以寒法镇压巫支祁,常泽与相繇,在这三大妖王的挣扎反噬中暗伤重重。
可这个时候,他却连这体内的伤也不见了,一身的轻松。
“替死桃人?”敖疏影看着这一幕,不禁惊奇道:“很早之前就听过这种东西,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移花接木之法而已,是先祖的遗泽。他曾寻到一株五千年份,却未能生成灵智的桃木,然后炼造成七个替死桃人。”
李承基万分遗憾的看着那个被毒液腐蚀出的窟窿:“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我从幼年时得到此物,就将之带在身边日日祭炼,却不意会用在此处。”
——这是他的第二条命,却毁于自己的轻忽大意。
而就在李轩晕迷,李承基以桃人代死之刻,云空之上,江云旗已经追上了九灯与怀璧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