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狭长,两旁都是荒草还有碎石。
“你有办法继续镇压妖神相柳吗?”
楚镜心忽然开口向旁边的李修缘问道。
“没有。”
李修缘有些苦笑道。
“哦。”
楚镜心轻轻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在李修缘的身后。
走着走着,道路变得越加狭小,只能容一人通行,而且周边环境变得极为险恶,一旁是陡峭无比的石壁,另一旁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就在前面了。”
李修缘望着云雾缭绕中的通道,轻轻吐出口气,他怀中的金身开始震动起来,越发激烈,似乎感应到了异常可怕的妖气。
他的话音刚落,浓密的云雾忽然向后退去,通道对面,露出了一座巨大的祭坛,一个足有小山大小的头颅,正在祭坛之上沉睡,头颅之上贴着一张金色的字帖,上书四个大字:如是我闻。
只是这四个字此时已经有些变得黯淡不明,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望着这一幕,李修缘和楚镜心几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妖神相柳只是一个头颅就已经是如此的巨大,它被封印在祭坛之下的身躯,又会是何等的恐怖,如果一旦出世,这世上还有谁能阻挡它。
就在此刻,这个头颅似乎听到了响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眸,那对足有数丈大小的眸子,望向了李修缘。
“降龙,你终于来了。”
片刻后,这个头颅慢慢的晃动起来,它的后面,一个又一个头颅显现了出来,居然有九个头颅,最前面的那个头颅望着李修缘,开口道。
听到相柳的声音,李修缘上前一步,开口道:“你认得我?”
“哈哈哈哈……”
相柳似乎听到了最为可笑的事情,疯狂的笑了起来,整座悬崖都开始震动起来,被它的笑声所震慑。
“六十年前,你毁去我法身,然后将我镇压于此,现在居然问我是不是认得你?”
李修缘微微皱眉道:“不是我师父慧远禅师将你镇压的吗?”
相柳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气,淡淡的道:“慧远只是你座下的持杖童子而已,怎么可能镇压的了我,只是借着你的法力,将那张偈语贴在我身上而已,只是如此,就已经让他的神魂崩溃,变得疯疯癫癫。”
它那双巨大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嘲讽,继续道:“当年你将我镇压,我也用元丹之毒毁了你的金身,你化灵三次都未消去毒性,到这一世,才活的久了些,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再觉醒记忆,融合金身了。”
相柳的声音刚落,那些雾气,又消散了一些,李修缘和楚镜心便见到了祭坛之下的情景。
它那庞大到了极点的身躯,深深的陷在悬崖之下,但是上面却长出了一根根的细丝,插入到峭壁中,此时这些细丝都在轻轻的蠕动,似乎在吸取着什么东西。
“都说妖神长生,但天下哪有长生不灭的生灵。”
相柳的声音缓缓的传来。
“四千年了,我的肉身早就已经衰老,哪怕当初你不将我镇压,百年之内,我也会肉身崩解而亡,而现在,却不一样了。”
“那些是什么?”
楚镜心忽然向着这个头颅大声道,她内心隐隐已经有了猜测,却不敢确定。
相柳的目光转移到了楚镜心的身上,似乎能窥视出她的内心,淡淡的一笑,道:“当然便是射阳府那十数万百姓的生机,还有死去的妖族和除妖师的精华。”
它的话如一道霹雳炸醒了楚镜心,她终于明白,黑曜魔君为何有这么强悍的实力,却不发挥出来,坐视那一个个妖族强者死于除妖师之下,而最后在四象归元阵的攻击之下,其实黑曜魔君还是有机会远遁甚至反杀,但并没有那么做,而是那样安静的死去,连自己的血肉精华都奉献给相柳大神。
“黑曜魔君是故意放我们过来的?”
楚镜心盯着相柳妖神,一字一字的道。
相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中的嘲讽之色更加浓郁。
“确实是故意放降龙过来的,而你,只是黑曜无能而已!”
它的话音刚落,一股凝聚到极点的杀意就从它的双眸中散发了出来,向着楚镜心轰去。
“啊……”
楚镜心惨叫一声,她就好像被一柄巨锤砸中,整个人直接被轰飞了出去,七窍之中隐隐有血丝渗出,只是凭借着精神攻击,楚镜心就几乎被相柳一击而亡。
“咦,居然还没死。”
看着在地上痛苦蠕动着的楚镜心,相柳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它此时懒得再理,巨大的头颅已经转向李修缘。
“融合这十数万人的生机精华,再加上降龙你金身的力量,我便再能活三千年!”
它疯狂的笑了起来,巨大的口中传来一阵可怖的吸力,通道上,峭壁前的一切东西,都在缓缓的向它靠近着。
“金身觉醒万丈光,降妖伏魔护八方,金身快给我法力!”
李修缘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楚镜心,猛地转过头,举起金身,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但是这座暗沉沉的金身,就像是高台上的佛像,永远慈眉善目的望着你,却永远不会理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融合于我!”
李修缘看着眼前的金身,眼中生出一抹痛恨来。
“因为你还没有悟啊,师父……”
慧远禅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此地,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望向李修缘的目光中带着三分悲悯,三分无奈,然后挡在了李修缘的身前,一掌拍向相柳。
“不知死活的蝼蚁!”
妖神相柳的声音犹如雷霆,响彻整个峡谷,它依然是一道杀意轰出,慧远禅师顿时口中鲜血狂喷,雪白的胡须被染成赤红,委顿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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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在巨大的吸力之下,李修缘一步一步的向相柳的巨口移去,只要再过数息,不管是李修缘,还是他手中的金身,都会被成这头可怖妖神口中的食物。
便在此时,早就已经重伤倒地的楚镜心,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脸上全是鲜血,如同厉鬼,只是她的脸上依然还有笑容。
“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
楚镜心的口中忽然开始低声念诵起一首词,雨霖铃在她的手中轻轻晃动,这是藏心谷第二代谷主沈念寒刻在白骨书生祭坛下的那首词,也是离弦锁情咒的引词。
随着铃声轻响,词到半阙,楚镜心身上的气息忽然变得狂暴起来,坐照中境,坐照境巅峰,一层一层的拔高。
“镜心,不要!”
见到楚镜心的样子,李修缘怎么会不明白楚镜心正在动用拼命的秘法,疯狂的向她大叫道,但是在那巨大的吸力之下,他的挣扎只是徒劳。
轰!
楚镜心身上的气息终于突破到了摘星之境。
手可摘星辰,这是除妖师在藏天下之下最为强大的境界。
楚镜心只是一步,就来到了相柳的面前,直接一拳,落在了那个巨大的头颅之上,坚硬到极点的妖神之躯,在这个有些秀气的拳头前,居然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相柳发出一声痛楚的嘶吼,巨大的杀意被它凝聚起来,准备向着楚镜心轰杀而去。
楚镜心忽然转过身,望向不远处的李修缘,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李修缘看的懂她说的话。
李郎,保重。
“不要啊……”
李修缘倒在地上,向着楚镜心所在地方,疯狂的捶打着地面。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爱杀江南。”
楚镜心转回身,绝美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她甚至在轻轻哼着一首小曲,这是当年李修缘唱给她听的《水仙子.咏江南》。
在悠扬的曲声中,她一步踏进了那个巨大头颅的口中。
轰轰轰……
恐怖到了极点的爆炸从相柳的口中传来,这是楚镜心以摘星境的修为在它体内的自爆,那如同山丘般庞大的头颅,也轰然炸裂,甚至连其他几个头颅,也在纷纷解体。
巨大的吸力停止了,李修缘呆呆的望着这一幕,楚镜心已经消失了,这个曾让自己喜欢,让自己悲伤,让自己逃避的女孩,终究为了自己而化成了尘埃。
李修缘缓缓的伸出手,在空气中无力的抓着什么,似乎在想要抓到楚镜心残余的痕迹。
砰砰砰……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声巨大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李修缘抬起头,见到妖神相柳已经被楚镜心自爆炸的稀烂的头颅,居然在缓缓的复苏起来,双眸,鼻孔,嘴巴,一样一样的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真是伟大的爱情啊,只是又有什么用呢,妖神之躯如果这么容易毁灭,当年你又何必寂灭呢。”
相柳带着一抹嘲讽,望着李修缘。
忽然,在半空楚镜心刚才消失的地方,一封婚书缓缓的掉落了下来,只是还没有落地,就被燃成了灰烬,然后一朵金莲,缓缓的从灰烬中长了出来。
在见到金莲的瞬间,李修缘忽然想起了许久之前慧远禅师对他所说的话。
“你去那里找一个能给你一朵金莲之人,到时就能真正的知晓答案了……”
前世的记忆也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恢复,一念千年。
半空中的那朵金莲越来越大,片片莲叶展开,将李修缘和金身全都包裹了进去,数息之后,莲花绽放,万道金光突然从峡谷中射出,将半边天空照亮。
李修缘双手合十,身具木棉袈裟,宝相庄严,降龙罗汉终于临世。
“怎么可能,降龙,你怎么在此时恢复,我不服!”
见到这一幕,相柳疯狂的挣扎起来,此时贴在它头颅上的那四个字终于彻底黯淡下去,整个祭坛都开始晃动起来,然后开始碎裂,它那庞大到极点的身躯,慢慢的从悬崖下爬了出来。
“管你是神是佛,去死吧!”
相柳发出一声嘶吼,那近千丈长的巨尾,向着李修缘抽杀而去,哪怕是泰山当前,也会被它击的粉碎。
“阿弥陀佛。”
李修缘只是轻念佛号,目露悲悯,轻轻的挥出一掌,相柳那条巨大的蛇尾还未落下,就开始慢慢的一片片的碎裂,只是数息的时间,在相柳那惊恐之极的目光中,它整个身躯,都变成了碎片,然后化作尘埃,缓缓的洒落在了地上。
李修缘没有再去看它一眼,只是走到之前楚镜心消散的地方,右手轻轻在地上抚过,忽然,一道虚影缓缓出现在了空中,大红色的长裙,巧笑倩兮的面庞,这是楚镜心的残存的魂灵。
但哪怕李修缘再是神通广大,也挽救不回神魂俱散的生命。
红色的长裙,恰似一袭新娘的嫁衣,楚镜心欢笑着望向李修缘,似乎想要去拉住他的手,但是片刻后,这道虚影就缓缓消散了,楚镜心最后的痕迹,也终于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中,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李修缘静静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语,他的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两道泪痕。
……
临安城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叫做济癫的和尚,穿着褴褛的僧袍,经常唱着旁人听不懂的词,在人群中走过,只是偶尔有人会在他的身边,见到一个绝美的女孩,那个女孩的身后居然有七条毛茸茸的尾巴。
“师父,你何时登临佛界?”
浑身散发着佛光的慧远禅师站在李修缘的面前,开口问道。
“她若不能复生,我便是成佛又有何用!”
李修缘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大笑着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