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尉钧辽这么说,尉赤的右眼皮突突地跳着。
他没来得及回应什么,马上挂断了电话,转身走出了径山寺。
回去的路上,他都将车速提得很快。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短时间内很难再承受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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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赤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开车到了军区总医院。
他过来的时候,尉正升刚刚结束手术,但情况仍然不是很好。
VIP病房内,尉赤站在病床前。
看着床上戴着氧气罩的尉正升,捏紧了拳头,眼眶微红。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是恨过他们。
从小到大没有被公平对待过,他们不尊重他的意愿,拆散了他和程娆……
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难过。
他一向重情重义,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这,是至亲。
尉赤捏紧了拳头站在病床前,盯着病床上的尉正升看了一会儿,眼眶已经湿得不像话。
就这么看了几分钟,尉赤回头看向了尉钧辽:“我爷爷……”
“医生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尉钧辽已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你也做好准备吧。”
所谓的“准备”是何准备,他心里有数。
尉赤蓦地收紧拳头,仰起头来,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尉赤问尉钧辽。
尉钧辽说:“他这几年心脏一直不怎么好。”
尉赤说不出话来。
尉正升是这个家里对他最好的一个人了,虽然他们爷孙两个人也有闹过不愉快,但那些都是过眼云烟。
此时此刻,他看到尉正升躺在病床上,脑海中闪过的全部都是那些仅有的、温馨的画面。
尉赤抬起一只手来捂住了眼睛。
…………
尉正升的病情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再加上他本身年龄摆在那里,这个年龄的人,一旦心脏出了什么事儿,那就是要命的大问题。
尉正升去世之前,特意将所有人支开,只留下了尉赤一个人。
尉赤跪在病床前,双眼猩红地盯着床上的尉正升,心口像是被人拿着刀子捅过一样难受。
他活了快三十年,痛苦的事情经历过很多,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的折磨,他都承受过。
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无坚不摧,可是再次面对生死离别的时候,他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尉正升的声音已经没了底气。
他面容憔悴,尉赤低头看着他手上的老年斑,以及凸起来的血管,呼吸都困难了。
“尉赤,是爷爷对不住你……”他咳嗽了一声,“我本来以为我还能再活几年,活着的时候看到你爬上去坐稳了,我才好放心撒手……”
“你听话,跟着你爸在市政好好干,趁着上面还有和我关系好的人,赶紧稳定下来,这样我才能放心……知道了吗?”
尉正升一直都想让尉赤走仕途,但尉赤一直都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在市政这段时间,他的工作态度也不算特别积极。
上头分下来的工作他会完成,但是绝对不会再做别的,只因他志不在此。
平日里尉正升没少和他提过这样的要求,每次他都是敷衍了事或者是是直接拒绝。
可是这一次,面对这样的尉正升,他无法再拒绝了。
尉赤点点头,“好。”
看到他点头的动作,尉正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之后,他又说:“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都在怪我们对尉帜好,我后来有想过,我和你爸妈在这件事儿上都不公平……”
“是我们对不起你了,尉赤,不要恨我,也不要恨你爸妈。等你再年长一些就会知道,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和和气气在一起更重要的。”
“我知道了。”这四个字,尉赤说得有些艰难。
他怨恨了将近三十年,怎么可能一朝一夕放下的?
“答应爷爷一件事儿,行吗?”尉正升问尉赤。
尉赤抿了抿嘴唇,“您说。”
“尽快结婚……”尉正升说,“你已经快三十了,不要再拖着了,爷爷也不要求你再找门当户对的了,找一个真心待你的,好好过日子,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对TA……”
这个要求……尉赤听完之后捏紧了拳头。
对于他来说,太难了。
尉正升看出了尉赤的犹豫,继续道:“我知道你还放不下程娆,尉赤,你听爷爷说,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们活着还有责任,还有很多别的事儿……”
“你爸妈年龄也大了,如果程娆不回头,你难道要打光棍一辈子吗?这不现实。”
尉正升的声音很低,但是每个字都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是啊……如果程娆永远不回头,难道他要打光棍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
“你可以慢慢找,但是……不要太执着了!这是我临死前唯一的心愿了……”
说到这里,尉正升又是一阵咳嗽。
听到他的咳嗽声,尉赤右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经过一番考虑之后,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好,我答应您。”
“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尉正升说:“记住,永远不要把感情摆在第一位,越看重什么,越容易因它受伤。看看你弟弟……好好一条命,最后葬送到了女人手里。”
听到尉正升提起尉帜,尉赤蓦地捏紧了拳头。
过往的那些纠葛,再次涌入了脑海。
萧野,景耀,夏悠,古青山……
“听我的话,想开一点,不要为难自己,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对你没有任何感情的人身上……咳咳……”
这是尉正升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
尉赤还没来得及回复,尉正升已经没了呼吸。
尉赤跪在病床前,咬紧牙关,一滴眼泪从眼梢滴落。
不一会儿,尉钧辽和纪媛还有医生一块儿进来了。
看到床上已经没有呼吸的尉正升,纪媛当场哭了出来,哭得肩膀都抽了。
纪媛和尉钧辽结婚三十多年,一直都跟尉正升生活在一起,对于她来说,尉正升已经跟亲生父亲差不多了。
尉钧辽看着床上的尉正升,没有哭,但是脸色也很难看。
他他抬起手来,捂住了眼睛。
护士说:“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四个字,只是说起来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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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钧辽的后事并没有铺张地办,但是过来的领导很多,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所有人都要敬他三分。
尉正升葬礼的时候,黄萍和乔如章也一起来了。
那天天气还算晴朗,黄萍和乔如章都是穿着一身黑衣服过来的。
尉赤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肩膀上戴着孝牌。
黄萍走到尉赤面前,看着他,说:“节哀顺变。”
“谢谢您。”尉赤朝着黄萍鞠了一躬,有些生疏。
不过,黄萍并未在意这些。
她对尉赤说:“我去给老爷子上柱香,你去招呼别人吧。”
尉赤微微颔首,随后就去招待别人了。
像是尉正升这种身份的人办葬礼,葬礼也成了社交场合。
温嘉鱼和温学覃也一块儿来了。
温学覃对尉赤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过去的事儿有太大的转变。
见面之后,温学覃抬起手来拍了拍尉赤的肩膀,“振作一点儿。”
尉赤“嗯”了一声,“谢谢您。”温学覃和尉赤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去和另外一群领导说话了。
温嘉鱼站在尉赤对面,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问道:“还好吗?”
尉赤勉强扯了扯嘴角,“不太好,可能过段时间会好吧。”
“人都有这一天的,想开了就好。”温嘉鱼说,“死者已逝,活着的人就要振作。你要努力,不要辜负尉爷爷对你的期待。”
尉赤没有说话,一瞬不瞬地盯着温嘉鱼看。
好像,从认识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样子,对什么事情都很淡然,好像没什么事情能特别牵动她的情绪。
尉赤突然就觉得,做一个这样的人挺好的。
不会大喜大悲,也不至于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温嘉鱼见尉赤这么盯着自己看,微笑了一下:“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尉赤实话实说,“只是很羡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