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吗?”
“嗯,睡着了。”
王坚双手枕着头看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嘴里叼着一片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树叶。在当沙诺娃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时,他理所当然的顺着答应了一声。
“骗子。你都没睡着。”沙诺娃的声音轻轻飘来:“我马上二十六岁了,明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快乐。”王坚呵呵一笑,咔哒一声打着了打火机,然后把橘黄色的火苗放到沙诺娃面前:“许个愿吧。”
“嗯!”沙诺娃双手握拳放在胸口,然后闭上眼睛快速的嘟囔了一阵,接着大力的吹灭了火苗。
在她吹灭之后,小仓库里重新变为一片漆黑,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没有人再去说话。
晚上的冷风在屋子外头呜呜作响,仓库里倒是挺暖和,但是这气氛突然之间下降到了冰点。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紧紧是因为沙诺娃说她自己马上要到二十六岁了。
“你知道吗?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会想到死。”沙诺娃小声的说道:“像我这样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人,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够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不能够来一次说放就放的爱情。我感觉我像一块破抹布,很脏很乱。”
王坚又是咔哒一声点起一根烟:“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我能死在我喜欢的男人的怀里。”沙诺娃不再卖萌,声音也变得很沉重:“也许明天,或许是以后的某一天。”
说完,她微微一笑后说道:“狒狒,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这段旅程快接近终点了。谢谢你。我很开心。我想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几天了,不用去伪装不用去顾虑,安安稳稳的当我自己,闯祸了有人保护、饿了有人照顾、冷了有人能抱着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王坚声音压得低低的,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狒狒,你能给我讲讲你最最希望的生活吗?我想听听你的希望。”
“好啊。”王坚睁开眼睛,带着微笑看着天花板:“我有个压在心里最最不切实际的梦想,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
沙诺娃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你都没有告诉过你妻子吗?”
“没有啊……我不好意思。”王坚悻悻的摸摸头:“你怎么知道我有老婆的呢?”
“因为你带了结婚戒指。你这只傻鸟。”沙诺娃撇撇嘴:“但是我保证你老婆没我漂亮。”
“是了是了,你最漂亮了可以吧。”王坚无奈的摇头:“我当时最希望的就是和几个兄弟在一起,我们长发披肩,穿着有破洞的牛仔服。在冷冷的冬天,穷穷的大家把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吃上一顿热热的火锅,喝上两杯热辣辣的劣质烈酒。再趁着酒性拿出吉他唱上一首辣辣的歌儿。碰到不平的事。大家一哄而上,哪怕头破血流也绝对不后悔,就算是死,在死前也约好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说着王坚搓着手,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充满了憧憬:“我们从一座城市到另外一座城市。白天我们各干各的,晚上的时候凑在一起干我们喜欢干的事。其中一个人有了喜欢的姑娘,其他人一起嘲笑他,但是却又会帮他想尽办法。不用去考虑背叛、不用考虑怎么相处。该骂的骂,该打的打,打完之后不分胜负。比赛喝酒,谁先躺下谁是小狗。还有一起在马路边上吃着西瓜朝路过的漂亮女孩吹口哨,女孩用白眼白我们,我们笑成一团。”
“我们没有害怕的,因为能互相依靠,懵懵懂懂的自以为是的行侠仗义。然后慢慢长大,有人离开我们先成家,我们一堆人会在半夜冲到他家吃光他家冰箱里所有东西,然后还用他媳妇的面膜敷在脸上装小怪兽,但是他不会有一点气愤,而是用脚踹着我们的屁股让我们赶紧滚出去再买点回来吃个痛快。”
说完,王坚带着羞涩的表情扭头看着沙诺娃,虽然屋里黑的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沙诺娃正在对着他笑:“是不是好幼稚?”
“不……我觉得好浪漫。”沙诺娃轻轻的摇头:“男人的浪漫才是真正的浪漫,你最后为什么没成你想象的人呢,我想这并不困难?”
王坚呵呵一笑:“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中。我是个男人,哪怕我再怎么想,我也不能让自己变成一缕风。我上要无愧祖宗,下要无愧身边的人,我老爹教我的东西里,最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责任。男人只要负责,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放下也就放下了。”
“这样不会很累吗?”
“不啊,人嘛总是要有一点憧憬的,没有缺陷的人生反而是不完美的。我的生活已经很精彩很完美了,心爱的女人、身边的朋友,一个男人能让朋友安稳,能让敌人
尊敬,能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不是个坏人,我想我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毕竟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我竭尽全力,仅此而已。”
沙诺娃嗯了一声,然后陷入了一阵沉默,似是不忍打断王坚对曾经天真稚嫩梦想的回味反刍。
“不过说归说,现在想来真的很傻。”王坚突然傻乎乎的笑了出来:“哪里有这样的生活嘛,真是……”
“我没有办法想象。”沙诺娃深呼吸了一口:“我从小接触的世界跟你完全不一样,我的世界里充满了仇恨、杀戮和利益,我父亲告诉我,这个世界能给你带来利益的人才是有用的人,朋友是不需要的,爱人也是用来达成某一种目的的。我对人有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而我也非常非常害怕背叛,所以我经常选择把可能背叛我的人消灭在萌芽状态。所以我只能试着想象你所说的生活,但却没办法描绘出来。”
“是啊,你是个坏人。”王坚呵呵一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嗯,我是个坏人。你是个好人。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了。”
“可能是吧。”王坚呵呵一笑:“早点睡吧,生日快乐。”
“谢谢。”
之后的时间,他们两人虽然都没有睡,却再也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一直到天色蒙蒙发亮时,他们才不约而同的睡了下去。
等到王坚醒来的时候,时间已到了中午,他迷迷蒙蒙的坐起来,却发现沙诺娃却已经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睡觉的面粉袋子上留着一张纸条。
“王坚,谢谢你。其实我从你来到我身边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知道是你了。你这只傻狒狒,我如此深爱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习惯性的小动作呢。我很早就想揭穿你了。但当你弹我额头,用手拍我脑袋的时候。我却狠不下心。
谢谢你陪我这一程。也许这是我此生得到的最好最完美的礼物了。我爱你,但我们生而为敌,我不能够再深陷。
我走了,不用问为什么。我们是敌人,我想放下,但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我同样需要为我身边的人负责,我也有我的诺言和誓言,我也有我的执着和坚持。我想跟你一起放纵下去,但我知道未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听着!我说过。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在你心头刻下一道疤。”
王坚走出去的时候,多少有些失魂落魄。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他默默的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像恍若隔世般阑珊,人声、雨声在他耳朵里汇成了一片嗡嗡的噪音。
他当然知道这一天迟早来临,因为当第一天他接触到沙诺娃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认出了自己。
但是她不说穿,王坚自然也不说穿。这一路上,王坚收容了她所有可爱的任性、所有娇蛮的脆弱和所有无助的依赖。
沙诺娃的报复心真的很强,当初王坚在天台上的告别得到了一次完美的报复。现在王坚关于沙诺娃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手上那根沙诺娃闲来无事时给他编的小红绳手链上。
这一次离开,王坚知道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打打闹闹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此结束,也许昨天她告诉自己今天是她的生日时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那就这样吧,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人一辈子没有点遗憾反而是不完美的。
用力的把一支烟吸干净之后,王坚双手插在口袋里,用屋檐下滴下的水清洗干净了脸上可笑的狒狒妆,恢复了他菱角分明的脸和充满了杀气的眼神,下巴上的络腮胡已经泛出了青色,让王坚看上去比往日苍老了许多,但却也沧桑了许多。
“你跟了我一路了,出来吧。”王坚在经过一段长长的绕路之后,停在了一个死胡同里头,周围除了几只在屋檐下取暖的野猫之外,并无外物:“不要逼我动手。”
王坚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只是默默的对着前方,似是漫无目的的说着,但他说完之后,却从他的身后突兀的出现了两个人。
“你们是找我还是沙诺娃呢?”
王坚眉头皱了起来,眼神也开始杀气腾腾起来。心情不好时的王坚绝对是个冷血绞肉机,他看到这两个人就觉得这俩人不是什么好人来者。
“把大小姐交出来吧。”其中一个有着巨石强森一样体格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王坚耸耸肩:“她走了。”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从腰间掏出短刀:“那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王坚吹了声口哨,往墙上一靠:“这就不是你们说的算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