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侯爷,白塔镇那边因为连天大雨,河水猛涨,包围圈里的友军和百姓都没有接出来。”
一个士兵走进屋来,禀告孙元。
孙元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幕出神,也没有回答。
屋中,冷英铁青着脸:“包围圈里有多少人?”
士兵低声道:“回冷将军的话,场面实在太混乱,也看不清楚,咱们都已经丢了十几个斥候了,还有十多个放出去之后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太多人了,大大小小的包围圈有十多个,每个圈子里至少有两三千人。建奴是大圈子里套小圈子,中间又用大队骑兵联络,一看到咱们的探马,就不要命地扑过来,士卒们牺牲了不少。”
他吞了一口唾沫,伸手抹了抹面上的泥点。他不去擦还好,一擦,就变成了泥猴儿:“建奴这是要将所有人都杀光啊。这一路平推过来,几乎是人人腰上都挂了一溜人头。被杀害的无头的百姓和士卒的尸体扔得到处都是,填满了沟渠,实在是太惨了,建奴这是将咱们当牲畜一样宰杀啊!”
这个士兵是参加过河南之战的,也算是见过尸山血海的人,如今一谈起这事,却也是一脸的不忍和愤怒。
“哦,这个多铎几年不见,倒是学会打仗了。”孙元转过头来:“有些像是铁壁合围,这些鞑子是要屠尽我扬州百姓啊!”
实际上,在真实的历史上,扬州十日并不单指发生扬州城内的那场惨剧。多铎大军自进入江淮以来,一路走一路烧杀,所经之处沦为鬼蜮,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成为异族人刀下冤魂。
他心中一阵隐隐做疼,忍不住想敲自己的脑袋:我自己只想着大屠杀只发生在扬州,却不知道,除了扬州,这样的扬州十日此刻正在在广袤的江淮大地处处上演。
一切都变得糟糕起来,先是高杰在河南的惨败,接着是丢失徐州。
无论自己如果竭力修改,历史还是执拗地想走回他本来的轨道。
“铁壁合围,倒是贴切。”冷英直恨得咬牙切齿:“该死的,该死的,怎么突然下了这一场大雨!”
孙元突然问冷英:“能不能将斥候都撤回来,咱们向前冲上一气,看是否能够接应一些军民回扬州?先前听斥候讲,前方二十来里地小涡河有一支三四千人的人马,除了川军还有甘肃镇军的少量人马。最关键的是,还有不少从北面撤下来的各地方衙门的官吏。这些人若是都丢在这里,于心何忍?”
冷英大惊:“侯爷,不可,不可啊。前方敌情不明,如果没想错,建奴敢于包围这三四千人,至少出动了五千以上人马。咱们这四五百骑兵冲上去,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孙元冷笑道:“五千以上人马又如何,冷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以少战多的仗我孙元打得多了,什么时候畏惧过?”
“不不不,侯爷你还不明白属下话中的意思。”冷英忙道:“沙场流血,甚至是死,冷英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不过,侯爷你想过没有,敌人这次合围那是要将整个扬州以北的军民吃光抹尽,以免得让他们撤去扬州,充实那边的城防。属下料定,多铎此次定然是全军发动,这五千人马后面也不知道跟了多少后续部队。我们这五百骑兵过去
,于事无补,反将自己赔了进去。”
“对对对,冷将军说得是。若说起厮杀,我金雕军也没怕过辽东蛮子,上次在河南,正蓝旗咱们也不是没打过,也就是那么回事。”又有几个军官跳起来劝告。
“侯爷,这雨大成这样,地都被淋得烂了。咱们都是骑兵,在官道上跑还成,其他地方只怕比步兵走得还慢。依下属看,咱们这么多人马聚集在这里,说不定已经引起了鞑子的注意,也许多铎的主力正朝这边开来。不如……”
“不如怎么样,撤退吗?”孙元被大家一阵劝,冷静下来,有些动摇了。
从凤阳、徐州那边撤下来的百姓和军队、官吏实在太多,散在方面好几百里的广阔地域,以他一人之力,确实是接不过来。
忙碌了一整天,到现在,他也就救出了一两千人。
如今,被他救出的军队正仓皇朝南逃去。
就这一两千人还是金雕军在泥水里奔驰了一天,大大小小的遭遇战打了五场。
到现在,孙元已经累得浑身酸软。眼见着战马就快坚持不住了,这才留在这座荒村,稍事休整。
以金雕军的战斗力,虽然部队中有四百新兵,孙元还是有信心从容跳出建奴包围圈的。可是,自己毕竟力量单薄,就算有心,又能救出多少部队?
正在这个时候,屋外就有卫兵道:“禀侯爷,韩将军来了。”
孙元猛地回过头,看到院子里进来一个粗豪的军官。此人身上的铠甲已经完全被稀泥糊满了,头盔也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看起来异常狼狈。
此人正是川军的第二号大将,韩尚良。
韩尚良是孙元上午时从敌阵中救出来的,当时,他已经同部队失散了,只带着三十余个家丁在战场上苦苦支撑。孙元当时倒佩服此人的勇猛,带着骑兵一通冲杀,这才护着他跳出了包围圈。
脱困之后,韩尚良就收拢了数千百姓和溃兵向南而去。
按说,以他的脚程,现在已经已经走了三四十里路。再过得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天一黑,建奴无法追击,他那支部队就彻底安全了。
却不想,这个韩尚良竟然又回来了。
孙元大惊,急忙走到门口:“韩将军,敌人攻势凶猛,就在二十多里以外,说来就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颖川侯,看在我大明朝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吧!”韩尚良一看到孙元就大声地叫起来。
“拉你一把,你不是已经突围出去了吗?”孙元疑惑地问。
韩尚良哀叫道:“我刚才听人说,就在前方二十多里地的小涡河,我手头有一千人马还在那里。那是韩某手下仅存的力量啊!颖川侯,没有了兵,我还怎么做这个总兵。孙大哥,帮帮忙,为我川军保留一点骨血吧!”
说着,泪水就下来。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胡总兵和他手下的部队已经失散两天了,至今生死不明,想来凶多吉少,川军就剩下这一千来人了。”川军的总兵是胡尚友,韩尚良是副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