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人放弃了。”
离山书房内,林拓静静坐在藤椅之中,俯瞰着那明显开始分化的以太之线,一部分已经停留,或者折返,另外一部分还在继续。
“钦天监的队伍人还算多,但接下来肯定会越来越少,唔,那些零散的果然更容易败退。”
林拓在心中评点着,目光忽然被一道粗壮的以太线条吸引。
其孤零零戳在荒原上,距离钦天监的队伍很远,也不清楚是修为高深的大妖,还是人类强者。
想了想,林拓也没专门过去看。
毕竟:
“如果能坚持下来,迟早可以见面,中途放弃的,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是的,即便这次“荒原试炼”并非他故意设计的,只是一种方便的手段,但林拓对于那些中途放弃的,也绝不惋惜。
这种人,即便将法术典籍赠予,也大概率做不出什么成就。
摇摇头,林拓不再多看,扭头又去督促花溪工作。
……
接下来。
第四天。
第五天……
林拓都没有再进入沙盘,只是观测,那继续向前的以太之线也又大为减少了。
到了第五天傍晚,林拓想了想,短暂调整了下风向和和档位,然后将双手探入,从沙盘南方强行搬来大片的云絮。
堆叠在一起,在高空聚集,避免被迅速吹走。
……
与此同时。
荒原之上,沉默顶着狂沙行走的修士们忽然发现,风力减小了许多。
不仅如此,他们更很快发现了正于高空迅速聚集的云。
“风小了!”
“看,那些云……”
队列中,吕棠听着前方传开一些声音,那都是修为高深的钦天监强者在说话。
连续五天的高强度跋涉,顶着沙尘暴,即便对修士而言,也极艰难。
尤其,当进入第四天,队伍就消耗光了最后一点水。
沿途也没有获得淡水补充,只好在休息的时候,采集咀嚼荒原上的那些植物,获取汁液。
那些汁液自然极苦,也极少,吕棠吃下的第一口的时候险些吐出来,但终归还是咬牙忍了下去。
如果运气好,能抓到一些荒原上的野兽,那便是极幸运的事。
而长久的跋涉,体力的消耗,意志的消磨,也将大多数考生都筛选了下来。
以吕棠的观察,到如今,剩下的,仍然能跟上队列的,只有原本考生的十分之一不到。
并且,其中大半眼看着也快到了极限。
“再这样下去,还没累死,就要先渴死。”吕棠浑浑噩噩想着,双腿却麻木、沉重地向前移动着。
也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前方的那些声音,有些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下来,抬起头,愕然发现,无数云絮正飞快从四面八方涌来。
速度极快,绝非正常。
“果然……这片荒原上存在超凡的力量!”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头顶的云便转为黑色,然后……
“咔嚓!”
一道狰狞的电光闪过,继而,便是一声炸雷。
吕棠发现周围的人几乎都下意识抖了下,自己也同样如此,这是本能,是生命对天威的,嵌在身体深处的恐惧。
然而,当雷声卷过,大滴大滴的雨水坠下的时候,这种恐惧便化为了欣喜!
“水!”
“是水!”
“下雨了!”
旁边表情麻木的考生们仿佛一瞬间“活了”,用沙哑的声音,干裂的嘴唇发出兴奋的呼喊。
“啪嗒啪嗒……”
当那湿润的雨滴砸在吕棠覆满了沙尘的脸上,瞬间冲刷出一道道泥浆痕迹。
水……他近乎本能地张开嘴,仰头接着。
身旁的考生,乃至于部分钦天监高手也做出类似的动作。
“哗——”大雨滂沱,冷风吹拂,周遭景物仿佛模糊,那些稀少而低矮的植物们也伸展枝叶,努力承接天恩雨露。
很快,吕棠的衣服便湿透了,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周围,一些考生更是栽倒在地上,仰着,躺着,呈大字型,队伍前方也适时传来了休整的命令。
队列前方。
王浔道同样在望着天空,连日的风沙,这位一品宗师强者也显得格外狼狈,身上满是灰尘,此刻,更是化为泥浆。
然而,他的眼眸却极明亮,原本稍显萎靡的精气神在滂沱大雨中飞快恢复。
“咔嚓——”
一道电光照亮了天地。
隐约间,他仿佛看到了前方地平线上,一道极庞大的黑影。
“天地异常,荒原之上,果然存在神异。”他喃喃自语,周身元气鼓荡,将雨丝纷纷吹开。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
某座山丘上,盘膝而坐的白发大妖亦凝视前方,眸中电光闪烁,隐约间,仿佛呈现出一株庞大树影。
持续五天的沙尘风暴后,在这个黄昏,荒原下了一场雨。
……
“这样的话,应该可以。”
离山书房,林拓默默看着那飘摇的雨丝,知晓很快,这些强行拘来的云便会散开,不过泥泞的大地同样会阻碍他们的速度。
这当然可以是一场考验,但总不能真的把那么多人渴死。
……
第六天。
大雨散去,风暴再次出现,不过因为雨水的缘故,风中少了沙尘,这终归让吕棠觉得好受了许多。
一场大雨也让队伍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得以继续前行,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又有不少考生决定不再跟随。
道理也很简单。
一来,此前跟着队伍,也是为了确保自己能活,毕竟,钦天监的高手虽然对他们态度冷淡,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死。
不过这一场大雨后,饮水的问题得以解决,这也让脱离队伍更有底气。
二来,按照往届武考的规矩,所有考生前十分之一,基本都可以被录取,现在停下,也有很大的可能考入钦天监。
而继续跟随,虽然会让排名更靠前,可却也徒增危险,毕竟,越往后,同伴越少。
此外,大多数考生的体能也已濒临极限,无法再跟上王浔道的速度。
对此,吕棠心知肚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继续跟上。
这时候,队伍中的考生也只剩下了二三十名。
而目的地,却还遥遥无期。
……
第七天一晃即过。
当时间来到了第八天清晨,当林拓从睡梦中醒来,推门出屋,就被隔壁顶着大大黑眼圈的花溪一把堵住:
“老师!我……我翻译完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花溪整个人都带着虚脱般的兴奋。
七天啊。
你知道这七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翻译,抄写,排版,绘画……每一次出错,一整页都要重来。
偏生这工作快不起来,一个疏忽,抄错一个字就得返工,花溪感觉自己这辈子写的字都没这七天多。
恩……这并不是错觉,毕竟在废土上,纸笔都是珍贵事物,虽然来到离山后,也被林拓逼着认真学了写字,但也没这么高强度工作过。
“哦?初稿我看看。”林拓一听,也是精神一震,赶忙去进行了检查。
恩,为了减少出错,每页的字数都并不太多,因此,手写纸都一大摞。
林拓翻看了下,心中赞叹,暗想除了字有些丑之外相当不错了。
不过好在是钢笔写的,就算丑,丑的也和大盛王朝的书法体系不是一个风格。
“很好,辛苦了,去睡,看你的眼圈黑的。”
林拓揉了揉花溪的头发,笑道。
“哈欠~”花溪被这一提醒,困意顿时上涌,嘿嘿一笑,得到夸奖后心满意足地回屋睡觉了。
至于林拓则拿着手稿回到书房,扫描,打印……主要也是输入法没盛国字库,不然也不用这么麻烦。
书房中。
等扫描,并用笔记本电脑整理完毕,林拓看着打印机开始一张张吐出pdf文件,目光也投向了沙盘。
恩,在他不懈的阻挠下,钦天监的队伍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大段距离,其余的零散修士也几乎都停下了脚步。
倒是那条此前关注过的,格外粗壮的以太线条仍保持在第一队列,甚至隐隐的,比钦天监走得还更快些。
“还真是坚韧啊。”林拓感慨了一声,抬手将小风扇的电源切断。
已经准备完毕,人也不剩下太多,也就用不着这个了。
……
与此同时,荒原之上的队伍也发现了那永恒不止的风终于停了下来。
“风停了?”
“怎么回事?”
众人不由停下脚步,甚至有些不大适应,队伍中,已经狼狈的看不出贵气的吕棠感受着前方那缓缓消失的阻力,有些疑惑:
怎么停了?
莫非,又有什么变故?
这样想着,他不禁抬起头,竭力望向前方,而随着那风暴休止,远处被风沙遮蔽的天地也慢慢干净了下来。
此前,风沙漫天的,他们都看不大清前方。
只能依靠钦天监的指北针,按照星图方位前行。
“啊!”
“那是什么?”
“快看!”
惊呼声中,吕棠有了短暂的愣神,旋即眸子猛地撑大,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一幕:
只见,随着风沙落下,远处的地平线上,赫然伫立着一株极为高大的,连接苍穹与大地的巨木。
这顿时引起了队伍的骚乱。
这个世界虽仍处于类似汉唐的年代,但起码也知晓“近大远小”的道理。
再高大的山峰,离得足够远,也显得格外渺小。
可此刻,众人眼前那株巨树分明距离极远,却是那般巨大,这岂不是说,其原本的高度,便还要超过盛国最高的山峰?
怎么可能?
这绝非是人间所能诞生的。
除非……
吕棠忽然心头一动,猛地看向负责寻找方位的那名修士。
只见,那修士此刻已然展开了手中的地图,并借助仪器进行定位,测算,片刻后,他激动地喊道:
“就是那里!星图上标记的位置,就在那片区域!”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失真。
此前一路跋涉,众人虽脚步不停,心中却未免没有过怀疑,担心找不到具体位置,毕竟,那星图也没那般仔细。
更担心,最终抵达了,也一无所获。
直到此刻,当风沙停下,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株巨木,心中再无怀疑,整个队伍都洋溢着振奋。
“风沙已停,加快脚步,出发!”王浔道的声音卷过队伍,率先望前走去。
然而,虽已清除地看到了巨木,可随着踏上路程,吕棠才深切地理解了“望山跑死马”这句俗语。
不过好在,没了风沙阻隔,赶路的确轻松了许多。
转眼间,第七天过去。
然后是第八天。
第九天。
……
当时间来到了第十天下午。
钦天监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巨木”之下。
事实上,早在一天前,他们便踏入了树荫笼罩的区域。
不过景观树本就枝叶不大繁茂,所以间隙中,还是有大片阳光洒落,不至于全黑。
而这时候,整个队伍也只剩下了稀稀拉拉几十人,考生剩下不到十个,就连钦天监的精锐,也少了些人。
部分留下,与那些停下的考生一起,抵御可能有的危险。
吕棠是剩下的那几个考生中,状况最好的一个,不过饶是如此,也已经疲惫的几乎要倒下,只凭借着一股意志在支撑。
没注意到脚下早已不再是荒原的硬土,而是细沙……甚至,他的视野都有些模糊。
感受着头顶风穿过那巨大的无比的树叶的声响,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澄净的,湛蓝的湖泊,湖上飘着几片如同船只般大的青叶。
湖水之畔,巨木之下,似乎伫立着一间简陋的木屋。
那木屋真的说不上好看,但在这片神秘之地上,却显得格外出尘。
忽然,木屋的门被推开。
一个披着黑斗篷,没有戴兜帽的,约莫也就十几岁的女孩走了出来,似乎并不太意外地看向王浔道,看向钦天监的强者,看向吕棠这几个考生。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带着些许不知缘由的幽怨。
队伍停了下来,以王浔道为首的,狼狈不堪的,仿若难民般的众人敬畏地看向少女:
“我等自大盛京都而来……”
“我知道。”花溪一点都没给王浔道面子,打断道,她的口音还是六百年前的盛国话,落在众人耳中,自然可以听懂,只是却带着一丝古韵。
愈显神秘。
“老师知道你们要来,从早上就在等,”花溪有些不大友善地说着,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扭头,看向身后的木屋,声音清脆地喊道:
“老师,他们来了。”
下一秒,王浔道、吕棠等人便看到,一个人影推门,缓缓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