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李幕遮忽然像是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也不动。
汤够端着他的饭盘,走到李幕遮身边,奇怪的问道:“当家的,吃饭呢,你发什么呆?”
李幕遮眼睛瞪大:“我不是发呆。”
另一边,汤不够把自己的饭桶撂在地上,追问道:“那你死盯着你的饭碗干什么?难道那东西是古董,值很多钱?”
李幕遮叹了口气:“如果是古董,我早把它卖了,又怎么会拿它盛饭。”
汤够:“当家的,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往你的碗里扔钱吧?”
汤不够:“这就有点过了,你好歹蹲在墙角,头发衣服什么的弄乱一点,这样才能讨到钱,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要到别人啃了一半的猪蹄呢。”
李幕遮瞪他们一眼:“你们才要饭呢!”
“那你在干什么?”
宁小鱼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来了兴趣。
李幕遮一本正经:“我在用眼睛吃饭。”
宁小鱼翻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有病吧,眼睛怎么可能吃饭。”
汤够看了看李幕遮的嘴巴:“不对啊,你的嘴巴没被小糖糖亲肿啊?”
汤不够:“就是,饭肯定是用嘴巴吃的。”
李幕遮:“既然眼睛不能吃饭,那为什么我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碗里那么大的一根鸡腿就不见了呢?”
汤够脸皮一红。
汤不够连忙移开身子。
宁小鱼大叫:“你竟然有鸡腿,为什么我们都吃草?”
远处的顾青瓷耳朵动了动,插了一句:“那是野菜,不是草!”
宁小鱼:“在我这里都一样难吃。”
顾青瓷三两步爬了过来,满脸不解:“你不是七八岁就给别人做饭,从小吃苦怎么会不知道野菜?”
“我知道野菜,也吃过野菜,但不妨碍我觉得它们很难吃。”
鸡腿:“你们跑题了,刚才明明在讨论我的去向啊!”
还好李幕遮没有忘记一开始的主题,接着说道:“鸡腿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怎么没的。你们谁偷吃了,自己承认吧,坦白从宽,抗拒从阉。”
汤够:“当家的,你是不是发错音了。应该是抗拒从严,第二声。”
“被我抓到是谁,直接把他丢给东厂的人,下场肯定是……第一声。”
汤够只觉得某处一凉,都顾不上吃饭了。
汤不够叉开腿,夹着饭桶往里挪了挪。
李幕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两个。
“当家的,我承认,是我吃的。”还是汤够先受不了了,“大不了,我再吐出来给……”
李幕遮狠狠地瞪他一眼。
汤够识趣地把下半句咽回了肚子里:“那我去给你买新的。”
“不是这个问题。我想知道的是,我只是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就把鸡腿夹走了。”
汤不够:“当家的,这还不简单,就是速度的问题啊。”
汤够点头:“我别的不行,就是手速天下第一,毕竟单身这么多年了。”
李幕遮问道:“如果碗里是一个猪腿呢?”
汤够:“照样夹走。”
“牛腿?”
“照样没问题。”
“一袋粮食呢?”
汤够:“照样……啥?当家的,你说啥?”
汤不够吐槽道:“碗里怎么装得下一袋粮食。再说了,太大了,怎么夹也会被发现吧。”
宁小鱼像看傻子一样看李幕遮。
李幕遮低头,叹了口气:“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些人是怎么把粮食变成石头的。赈灾粮食可不是一斤两斤,更不是一百斤两百斤,那些人是怎么把如此庞大的粮食搬空,而换成石头呢?”
沐堂堂对这个话题才算是有点兴趣,于是走过来,坐在了李幕遮的身边,安静地看着他。
顾青瓷兴奋地追问:“那你想到了答案?”
李幕遮高深莫没测地笑了起来。
“笑屁啊!”沐堂堂气得打了他一掌,“快说!”
李幕遮摸了摸后脑,苦着脸:“没想到。”
“切!”
众人一哄而散。沐堂堂却捕捉到李幕遮眼底一闪而过的沉重。
……
金陵,钦差行辕。
奉旨南下赈灾的钦差于从恩手里紧捏着一纸公文,气得简直要炸了肺:“这就是你们调查出来的结果?”
堂下,站着一干南京各县的官员。
一个官员壮着胆子回答:“回钦差,我们确实尽力了。”
于从恩将公文瞬间撕成碎片,朝这人脸上扔了过去:“混帐!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钦差吗?这种糊弄三岁孩童的东西,也敢拿到我面前来现眼?”
那些官员都低下头,默然不语。
于从恩心知症结所在,只是这几天郁气于胸,实在是不吐不快:“给我继续查,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找不回赈灾粮食,你们都给我摘了乌纱帽,滚回家种田!”
那些官员面面相觑,有几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了。
于从恩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就来气:“都给我退下去。”
在大堂里静坐了半晌,于从恩才施施然起身,缓缓转入偏厅。
他儿子于佑年一直在偏厅等着,这会儿立即迎了上来,无比愤慨的说道:“父亲,这些南京的官员分明就是在敷衍你,这其中肯定有人在捣鬼,是不是那个人……”
于从恩按了按手掌,示意他噤声,随即问了一句毫无关联的话:“你母亲可安顿好了?”
于佑年:“我让老管家护送母亲回老家了。”
说完,于佑年又耐不住心底的怒气:“父亲,这些官全都不听朝廷,让他们去查案根本毫无效用,不如上报朝廷……”
于从恩不为所动,又问了一句:“那……姑娘呢?”
于佑年瞬间哑然,只低着头。
于从恩有些复杂地看着儿子,本来已经让他带着母亲回老家避祸,想不到他还是跟着来了南京。虽说性子还有些急切,心智也不够成熟,好在还算知情义重孝道,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于从恩叹了口气:“他们是什么人,为父岂能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
“来之前,为父以为这里是处浑水,谁的脚踏进来就绝对干净不了,所以前面三任钦差才都折在这件事上了。”
于佑年没听明白。
于从恩:“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一潭清水,清澈见底的清。只是这清水,却不是朝廷的水,更不是陛下的水。承礼啊,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有些人天生就知道哪些鱼儿在游,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能翻云·覆雨。”
“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
于从恩看了一眼天色,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水啊,有时候,还是浑儿点好。外来的鱼儿,游得刁滑,这潭子水才有看头。”
于佑年还是不懂,只是心里的阴郁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