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拉着夏后进了内院,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夏后将跟来的人全数摒退在外头,待得书房门一关,立时便绷不住了,一把抱了韩绮便哭了起来,
“绮姐儿……呜呜呜……”
韩绮伸手紧紧抱了她,
“这是怎么了?”
夏后一面哭一面将那密报取出来给了韩绮,
“陛下……陛下和卫武都……都失踪了!”
韩绮闻言心头也是一惊,忙打开信一看,脸色也不由变的惨白,
“失踪了!”
夏后点头又取出另一份密报来道,
“随信还有附上的大同战报,说鞑靼人前头在大同久攻不下,便转去了太原,在太原没讨到好处,便又转向了大同,陛下与卫武就是扮成送粮小兵去前线巡察时,遇上了鞑靼大军来袭!”
韩绮听了一颗心直往下沉,不由脚下一软,身子晃了几晃,夏后忙伸手扶了她,
“绮姐儿!”
韩绮反手扶了书桌,深吸了几口气,摆手道,
“且待我想一想!”
这厢拿着信在屋子里回来踱起了步,夏后立在一旁看她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绮姐儿,怎么办?若是……若是陛下当真有甚么不测,我……我们可怎么办?”
韩绮沉思良久才应道,
“娘娘放心,依我看来陛下虽说是失去了踪迹,但想来性命应是无忧的!”
夏后闻言眼前一亮,连哭都忘了,
“绮姐儿怎么知晓?”
韩绮应道,
“娘娘想啊,这次陛下出京乃是瞒着所有人,朝臣们都不知晓的只锦衣卫才知晓陛下行踪……”
说着一指手中的密报道,
“这两封密报,想来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授意传回京师的,若是陛下当真有性命之忧,只怕这密报之上不会如此轻描淡写,且锦衣卫中也不能这般风平浪静,至少……牟斌应当有是把握找回陛下……”
“绮姐儿怎知牟斌有把握?”
韩绮应道,
“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没有大动作,我们搬来这处八角巷,附近住的都是锦衣卫的家眷,左右邻居便是两位千户,可这两位我今儿午时回家,还见其中一位同人约了在酒楼吃酒……”
以牟斌的老辣,想来在情况未明之前,必是不想让朝臣们发觉陛下不见了,要锦衣卫私下寻找,即是如此那暗中调动人马乃是必然的,这巷子里的女眷多,时常聚在一处说话,又顾婆子是个爱串门的,自从搬来八角巷之后,顾婆子仗着是镇抚使家老夫人的贴身妈妈的名头,却是将这里里外外的人家都走了个遍,今日午饭时听她讲起,也不过都是每家每户鸡毛蒜皮之事,却是半点儿没有提及各府男子的外出,显是一切如常!
夏后闻言心头稍稍松了松,
“那依绮姐儿的意思,陛下无事喽?”
韩绮想了想苦笑道,
“也不敢说全然无事,不过牟斌到现在还没有慌了手脚,想来陛下应无大碍的!”
夏后听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抱着韩绮喜极而泣道,
“绮姐儿,幸亏有你,若是不然……我……我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韩绮却是又苦笑道,
“娘娘别高兴的太早,这三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若是陛下一时半时寻不回来,您可想过应该当如何应对朝臣?”
“这……”
夏后闻言也是苦了脸,韩绮皱着眉又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终于站定了脚步,一脸坚决的对夏后道,
“娘娘,我要去大同!”
夏后闻言瞪大了眼,
“你……你说甚么?你要去大同!”
韩绮点头,
“我要去大同寻陛下和卫武……”
韩绮前头同卫武所说的话,可不是一时冲动之言,若是卫武当真有个万一,她必是会赴沙场为夫报仇的,如今夫君与皇帝都是生死未卜,与其在京师里提心吊胆不得安生,到不如索性去大同找人,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才成!
韩绮当下对夏后道,
“事不宜迟,我现下就走,至于这家里嘛……”
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已想好了借口,
“这回便也借了娘娘的名头,宣了我进宫去,我婆母目不能视难免有顾不到海生的时候,我今晚上便送了回娘家去……”
夏后见这情形,韩绮是打定主意了,自己是劝不了了,更有她心里一向信任韩绮,总觉着绮姐儿虽是女儿身,但比许多男儿都更有本事,这一去必是能寻到陛下与卫武的,想了想道,
“即是要宣进宫,不如将你们母子都宣入宫中,就以……”
夏后想了想道,
“就以给太子伴玩的借口!”
韩绮暗道,
“若是自己将海生送去了娘家,我婆母倒是无妨,可是父亲向来是个精明的,说不得倒要瞧出破绽来!”
前头去南昌府那一回,不就是借口应召入宫么,这次再入宫,父亲难免要生疑!
闻言踌躇道,
“只我这一去,说不得几时能回,娘娘你……”
夏后应道,
“放心,海生我必是能为你照顾好的……”
顿了顿咬牙道,
“若是……若是当真有那不好的消息……我也能护着海生的!”
韩绮闻言苦笑一声,
“娘娘说的对!”
若是当真皇帝有个万一,便是夏后都保不住卫家,韩家只怕也要遭受鱼池之殃,海生呆在宫中得夏后的庇护,说不得才是最好的!
二人商议定计之后,韩绮便神色如常的出来去见吴氏道,
“婆母,娘娘如今生了二皇子,一心扑在小的身上,倒是冷落了太子殿下,这几日太子殿下下时常闹脾气,连茶饭都不想了,娘娘分身乏术便召了儿媳与海生进宫陪太子几日,待到陛下自皇陵回驾之后,儿媳与海生便回来……”
吴氏很是不舍得自家那白胖胖的大孙儿,只皇命难违,却是不敢不从的,闻言不由叹道,
“家里孩子们多了,父母难免也有顾不到的,这才是生老二呢,以后可是有的太子殿下哭闹的!”
韩绮笑道,
“待得以后弟弟妹妹多了,自然便习惯了,现下太子殿下只是乍然失了宠,有些不惯罢了!”
“嗯!”
吴氏点头,
“那今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便去!”
韩绮又应道,
“娘娘这都亲自上门请了,媳妇同海生今儿晚上便要进宫呢!”
“这么急?”
“说是太子殿下夜里闹着不睡,太子殿下在广州时曾由儿媳带过一阵子,倒是与儿媳十分投缘,想来儿媳能哄好的!”
吴氏听得连连叹气,
“去!去!早些回来!”
“是!”
韩绮这厢行礼退下,只临到了门前又回身悄悄跪下给吴氏,磕了一个头,
“婆母,您……老人家……保重!”
吴氏听了笑道,
“我老婆子吃得睡得,你放心便是了!”
“是!”
韩绮起身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再看了一眼婆婆佝偻的身影,一咬牙转身去寻了儿子,
“娘!”
正在院子里挖地龙的海生,见着韩绮忙跑了过来,韩绮笑眯眯亲了他一口,
“海生,娘带你进宫去见太子哥哥好不好?”
“好!”
海生很是干脆的点头,又问,
“娘去不去?”
韩绮笑道,
“娘自然也要去的!”
“那娘去哪儿,海生便去哪儿,娘在哪里,海生就在那里!”
韩绮抱着儿子,被他一句话差儿又勾出眼泪来了,忙又亲了亲儿子,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海生点了点头,
“娘,我要把地龙带上,给太子哥哥看!”
“好!”
当下韩绮母子收拾几样简单的贴身衣服,只带了桃李一个便跟着夏后进了宫,韩绮坐在马车之中与夏后两两相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忧虑与强压的惊惧。
这厢进宫之后,朱载垚见着海生那是欣喜若狂,又听说海生要在宫里陪自己一阵子,更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紧紧拉了海生的手不放,冲着夏后嚷道,
“母后,我要同海生一起睡,要一起睡!”
夏后强撑了笑脸道,
“即是叫了海生进宫自然就是要与你同吃同住的……”
朱载垚喜得大叫,
“太好了!”
拉着海生便要跑,却见海生的怀里抱着一个陶罐子,
“这是甚么?”
海生笑眯眯道,
“地龙!”
朱载垚大喜,
“从宫外头挖来的么?”
“嗯!”
海生打开陶罐子,从陶中的泥里头抠出一根又肥又大,还在扭来扭去的地龙,举到朱载垚的脸前,
“瞧!”
朱载垚伸手就接了过来,
“好肥啊!”
一旁的宫女嬷嬷们见了都脸上变色,有那胆小的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朱载垚见状眼珠子一转,捏着地龙就冲那帮子宫女跑去,
“啊!”
众人尖叫一声,吓得个个是花容失色,纷纷四散逃避,
“哈哈……咯咯……哈哈……咯咯……”
朱载垚与海生的笑声便在这宫殿里响了起来,韩绮咬着唇,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强忍着夺眶的眼泪,
“娘娘,海生便托给您了!”
夏后也是眼中含泪,拉着她的手道,
“绮姐儿,若是……若是事不可为,你……你定要回来……海生不能……不能……”
不能没了爹再没了娘啊!
这一对相交多年的闺蜜,执手相看泪眼,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韩绮再看了儿子一眼,却是一咬牙一狠心,匆匆步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