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停住脚步。
终于，对方还是忍不住要出手了。
“道友，你有何事？”
顾青山望着对方，问。
那修士手持长刀，说：“刚才你说你修了剑术——剑术岂是寻常人能练就的？抽出你的剑来。”
顾青山道：“我为何要出剑？”
“因为我怀疑你是在空口白话，根本没修过什么剑术，只是狂妄自大而已。”持刀修士说。
顾青山又道：“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修的是刀道，刀法讲究顺从心意，你前几日做的那些事让我心中不爽，所以我必须来看看你到底是坑蒙拐骗，还是确有其才。”修士道。
前几日做的事？
什么事？
苏情并没说过。
顾青山心思飞转，随后应道：“顺……心意？所以谁让你不爽，谁就要去死？”
“不必花言巧语，只要你我交手，我自然能摸清你的底细——来，让我看看你的剑。”修士道。
顾青山负着双手，略一沉默。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方身上虽然有些杀意，但更多的是愤怒与不屑。
难道苏情真的做出过什么不堪的事？
顾青山立刻记起临走时，苏情对自己的叮嘱:
“我苏某人其实没什么仇敌，别人构陷我，也只是想把我赶出道院。”
“所以你若是跟别人起了冲突，倒也不必杀了他，替我教训一下对方就好。”
——不杀对方吗？
顾青山一面想，一面问道：“这么说，你想跟我生死斗？”
“在场所有人作证，你我各凭本事，生死决斗。”修士道。
他随手在虚空一拍，顿时有一套全身甲散开，化作各个构件，套在他身上。
修士挥了挥长刀，战意盎然。
顾青山见状，露出犹豫之色。
——这里是修行世界，自己的剑却是不能拿出来，毕竟以苏情的身份，解释不了那四柄剑的来历。
无论是天与地，还是六界神山，又或是潮音，都是神器级别的长剑。
随便拿一柄出来，都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再说……
苏情狠起来能拿着匕首朝自己身上捅，只为让别人觉得是长老害死了他。
现在他却不让杀人。
难道是因为对方势力太大，所以害怕杀人之后，会有接连不断的报复？
这也说得通，毕竟苏情还要在道院继续修行的，总不能一直陷于麻烦之中。
可是前几日，苏情到底做过什么？
顾青山思索了数息，对面的持刀修士却当他是胆怯了。
持刀修士狞笑道：“怎么？敢说大话，不敢动真格的？”
他这次真的起了杀机。
顾青山立刻就感应到了，眼神不由微凝。
忽然，院主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你可以跟他打，也可以认输，但绝不可伤及他的性命，因为他的家族是仙人世家，一旦你杀了他，就会闯下大祸，你自己也会被仙人杀死。”
“再说这件事本就是你理亏，苏情，你自己好好把握。”
理亏！
顾青山心中一动。
一个道院的院主，说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看来这件事还有隐情。
难怪苏情这样的狠人，也不愿意杀掉对方。
顾青山心思已定，便朝对面的持刀修士说：“我们切磋切磋就好，不必生死决斗。”
“众所周知，生死决斗乃是提升实力的捷径，难道你怕了？”持刀修士冷冷的道。
顾青山叹口气，摇头道：“因为别人不顺你心意，你就要杀人，这样不会提升你的实力，反而随着你杀的人越多，你的杀念将化为心魔，渐渐让你沉溺于伤害众生，最终被反噬而亡。”
那修士讥讽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怎样的生死决斗，才可以提升实力？”
顾青山看了他一眼。
虚空中似乎有什么发生了。
霎时间，持刀修士只觉得心中猛然浮现死亡的预兆，然后整个人完全无法动弹。
噗！
血雾从额头散开。
对面响起一道声音：
“刀以殉道，一往而无前——杀人不会涨本事，唯有抛却性命，去挑战那些比你更强的修士，才是实力快速晋升之法。”
顾青山随意的说。
持刀修士听完，慢慢低头，往自己身上望去。
随着他的目光，那套全身甲轰然碎裂，从身上掉落在地，散成一片细碎的烟云。
风起。
烟云散。
——忘川江之斩！
顾青山把这一剑瞳神技控制住，弱化了许多倍，轻轻放出来，便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持刀修士看着身上那密密麻麻的浅浅剑痕，叹了口气。
如果对方要杀自己，自己刚才已经被碎尸了。
他望向顾青山，说道：“瞳剑之术……难怪我从未见你练剑，你是在蹈红尘的时候练就的吗？”
“是的。”顾青山承认道。
持刀修士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顾青山道：“杀了你之后，总会有人来替你复仇，那会耽搁我修行的时间。”
持刀修士默了默，道：“你很怕浪费时间？”
“对。”
“原来你是个道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能够蹈红尘而心不乱了。”
说完这句话，持刀修士跃下台，朝外走去。
顾青山站在台上，朝对方喊道：“喂，我们一笔勾销可好？”
这句话，是个钩子。
不管苏情之前做过什么，对方听了苏情这句话，总会就前几日的事情说些什么。
这样一来，顾青山也会得到一些情报。
——再说了，只要恩怨一笔勾销，苏情就可以安安心心修行了。
自己只需要把那几手星辰法诀的奥妙传授给他，就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一举两得。
那修士顿住，头也不回的说：“你既然这么强，以前就不该藏着掖着，让人误会你。”
“还有，既然你还是童子之身，那就是说，前几天晚上你并没有跟我妹妹发生什么不清不白的事，我自然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持刀修士转过身，打量着顾青山道：“你的天赋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希望你好好修行，等你飞升之后，才够格跟她正式交往，而不是私下幽会。”
顾青山僵在原地。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男子是天上下来的。
他妹妹自然也是仙人之后。
难怪他随随便便都能说动戒律长老，专门出面对付苏情，誓要将苏情撵出道院！
——混蛋苏情！
他叮嘱自己的时候吞吞吐吐，原来干过这样的好事！
顾青山心中所有杀机都散了，脸上勉强露出微笑，尴尬道：“我知道了。”
“你要努力修行。”
那修士冲他微微点头，身形消失不见。
……
中午时分。
顾青山好不容易找了个空，趁着无人注意，离开了道院。
他在城中的一处水榭楼台边，找到了苏情。
“那人是仙人家族的后人。”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院主最后说希望你好好修行，在三天之后的七大道院的论道中取得好成绩，到时候再专门召见你。”
顾青山将一枚玉简递过去，继续道：
“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我再传你几手星辰术法，其中的奥妙全都在玉简中，你要抓紧时间学会，免得露馅。”
“还有，你暂时不要去惹人家的妹妹了，等你飞升之后再说。”
苏情接了玉简，闭上眼，将玉简读了一遍。
“竟然是扶摇冲宵之术……我在生死之中度过了这么长的岁月，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苏情脸色有些复杂，语气中透着几分诡异。
顾青山眉头微皱。
这个苏情，似乎心里藏着很多事。
不过他一直叮嘱自己不要杀人，这足以证明他心底还是有数的。
顾青山便问：“苏道友，你之前自杀，似乎不应该只是被人构陷这么简单。”
苏情一时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
——算了，这是他的事，人家不愿意说，我何必去探问人家的秘密？
想到这里，顾青山道：“苏道友，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现在就先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他正要离去，却被苏情一把抓住胳膊。
“慢，顾道友，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苏情叫道。
顾青山道：“你跟我说过很多话。”
“我说过，你今日救我一场，我日后必有所报。”苏情道。
顾青山略一思索，很快想起来。
当时自己要扮作苏情，前往道院之时，苏情曾说过这一番话。
顾青山笑起来，温声道：“你已经给了我那枚碎片，这就足够了，不必再报答我什么。”
苏情摇头道：“顾道友，其实你是从昆仑之外的世界来的。”
顾青山收了笑容。
“你怎么知道？”他问道。
苏情露出诡谲莫测之色，轻声道：“顾兄放心，任何人都无法察觉你的真实身份，但我却知道，这是因为我一直在死，而你突然救了我。”
顾青山看着苏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研究‘早死之术’吗？”苏情道。
“为什么？”顾青山问。
“因为我们都死不了，每隔一日，就会重复同样的命运，从无例外。”
“顾兄，你拿着这个，它会帮你。”
苏情将另一枚玉符塞给顾青山，继续道：“从无尽的岁月之前开始，我每天都要自杀一遍，然后作为孤魂野鬼，看着这昆仑之中的事情重复发生一遍，直到第二天正午。”
他抬头看看天光，说：“时间到了，一切即将再次重来，而我的命运已经被你改变。”
“我终于可以死了。”
说完，苏情伸手捏了个诀。
早死之术。
他身形软倒在地，灵魂忽然飞出天际，不知去向。
这一次，他真的死了。
顾青山拿着那枚玉简，呆在原地。
忽然，天色一暗。
时光开始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