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都起来,建州奴快攻上来了!”
“你们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啊!”
“起来啊,都起来啊!”
“......”
明军大营东南依家哈岭而扎的朝鲜军营,经历了右营军大败的朝鲜军已是末日之世,除两班将领执意与建州奴死战外,其余官兵都叫建州奴的攻势吓破,很多士兵直接将武器扔掉坐在营中,竟是直接等死了!
而围攻朝鲜军的建州两黄旗正在调兵遣将,远远看去,已有上百具用附近林木制成的手推盾车已经制成,更有若干建州骑兵忽东忽西,显是在准备更大的攻势。
左营将金应河、千总金尧卿、吴稷、金佐龙等不甘就此失败,眼见军心士气低迷到已不堪一战,众军官急的是又叫又嚷,甚至抽打士卒,盼他们能够鼓起勇气和建州奴再战。
可任军官们如何激励,与他们说决一死战可得生道,仍是百无一应者!
“再战何益?战则死,降则生,元帅可请投降,如此我朝鲜定能全军而免!”
副元帅金景瑞跪在元帅姜弘立面前,哭求姜弘立下令派使与建州接触,以免建州破营之后朝鲜全军覆没。
“明军大营尚在,刘老爷正在指挥将士苦战,副元帅此时求降,我朝鲜与禽兽何异!”
别将折冲、领马军将柳泰瞻左手与建州奴大战时被砍断,仅用白布包扎的他对副元帅求降大为不耻,怒目视金景瑞。
“元帅万不可听金贼逆言!刘老爷并未抛弃我们,明军正在援救于我,此时我朝鲜不全力以赴,更待何时!”
闻听副元帅又在劝元帅投降的金应河和一众部将赶来,纷纷怒斥金景瑞等人。金景瑞手下将领们也不甘示弱,指责对方不识好歹,明知必败还要死战,全是无脑之辈。
更有甚者说朝鲜不过是明朝藩属,此是小国历来自保之道。若明朝真败于建州金国,那将来朝鲜便是和金国为邻,世间岂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身为朝鲜军元帅的姜弘立却始终不语,任由诸将争论。虽未表明态度,但从其神色来看,无疑也是怯敌的。
“援军?难道你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刘綎派来的援军自身都难保,何能救我军!”
一直以来被主战派压制的金景瑞也是怒而起身,指着远处断河谷正陷于建州骑兵重围的明军,冷笑道:“建州尽是骑兵,我军只三四百骑,金大将莫不成要我军尽数死在此地不成!”
“友军有难,我军若不救,我等不如去死!”左营千总金佐龙气的直跺脚,他没想到副元帅竟然如此贪生怕死。
“你要想去死,无人拦你!却不知这营中有多少人愿意去死!”
金景瑞朝营中那帮坐在地上都不肯动弹的官兵一指,对金应河等人道:“你们都给我清醒一些,我朝鲜绝非建州敌手,就算元帅同意你们去救明军,你们又能带多少人出去!”
这也是实话,自右营兵将3000余阵亡,整个朝鲜军实际上就没有多少战力了。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姜元帅肯派多少人呢!”
金景瑞转身一看,却是刘綎派在朝鲜的监军乔一琦,立时气势一泄。
“姜元帅,建州兵是多,可我军仍在抵抗,大营依旧屹立不倒,且我刘总兵于危难之时遣浙军来援贵军,便是将贵军视为我大明军队一般对待,不抛弃也不放弃,如此,姜元帅难道还要背弃两国宗属,背弃道义,使天下人耻笑吗!”
乔一琦连番质问,使得犹豫之中的姜弘立一脸羞愧。
就在先前建州黄旗猛攻家哈岭时,便是这乔监军率所部与建州兵力战,斩了一建州黄旗牛录,挫其锋芒,才使朝鲜大营转危为安。
“监军大人请放心,本帅绝无投降之念!”
姜弘立向前扫视诸将,最后落在了金应河身上:“金大将,本帅问你,可愿领兵救援友军!”
“敢不从命!”
金应河毫无畏惧。
“有谁愿意与金大将同去?”姜弘立又看向其他诸将。
“末将愿去!”
千总金尧卿、吴稷、金佐龙及那断掌的别折马将柳泰瞻等十余位军官挺身而出。
金景瑞等人则彼此对视一眼,无一愿意的。姜弘立知道他们怎么想,也不强令,只对金应河点点头。
金应河恨恨的看了眼金景瑞等人,带着金佐龙等军官走出中军,命亲兵于营中大呼,谓:“明乃我朝鲜父母之邦,于我朝鲜有再造深恩,若非明朝,我朝鲜今日便是倭人肆虐之地,今明军有难,愿与我金应河同报明之恩情的出列,余人不求!”
听了左营金大将的呼唤,朝鲜军虽士气低迷,叫建州奴杀怕了,但却还是有忠义之士的。
约有千余朝鲜兵将站了出来,愿与金大将同解明军之围。
金应河知千余人能济得什么事,但其余官兵个个畏奴如虎,强迫他们去也是一窝蜂跑的多,再者这千余人既是忠勇之士,便有血性。血性之下,倒是能搏上一搏。
远处河谷明军援军正在和建奴骑兵大战,此时多一支援军,哪怕只数百人都是好的。
念及于此,金应河不再耽搁,点齐官兵出营。
临行前,金应河再次拜见姜弘立,恳求道:“元帅,我等战死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请元帅铭记,今日若降建州,则我朝鲜从此禽兽不如,再难为华夏一员了!”
姜弘立心中苦涩,正欲说些什么,明朝监军乔一琦却带所部百余兵披甲赶来,说是要与金大将一同出营。
金应河却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监军万请留在营中!”
金应河给了乔一琦一个难以言说的眼神,低声道:“监军若在,元帅或许顾虑。监军若不在,恐...”
金应河没有说白,乔一琦如何不知他想说什么,思虑一二,轻叹一声,未再坚持。
“随我出营!”
“出战,出战!”
当下,金应河等领千余朝鲜敢战之士打开营门,向着断河谷冲去,誓要解救明之援军。
岭下一直监视朝鲜军的金正黄旗主莽古尔泰见状,立时发号施令,十数牛录骑兵打马冲来,却是要将朝鲜兵截下,不使他们和河谷明军会合。
河谷处,站在大车上指挥的金州游击尚学礼也看到了从家哈岭上冲出的朝鲜兵,正敬佩朝鲜军虽弱但亦有勇士,就见黑压压的建州骑兵将他们围了起来。
心中不由一叹,知那出营的朝鲜军凶多吉少。
悲从心来,于大车上疾呼“杀奴!”
........
金应河还是败了,不是他金大将无能,实是朝鲜兵真是太弱。
金军只以三个牛录骑兵冲杀,出营朝鲜将士就被冲乱,随后陷入金军重围绞杀之中。
岭上明监军乔一琦急求姜弘立能派兵接应金应河等退回,但却被副元帅金景瑞阻止,称现在若开营门,建州兵或趁虚而入,或尾随而至。
最终,出营朝鲜将士尽数覆没。
金应河被围在一棵大树旁,身边已无一兵一卒,他犹以三大弓迭射,建州奴应弦穿扎,死者甚众。
见这朝鲜将领如此勇猛,建州兵不敢逼,乃从后持矛刺之,数铁枪将金应河洞胸,然金应河犹执弓不释。
正黄旗主莽古尔泰纵马前来,见死后犹作战斗姿势的金应河,不由敬道:“若朝鲜这等将领再多几个,怕是难以抵挡。”
“将这依柳将军好生收敛埋葬。”
莽古尔泰吩咐手下后,却没有趁机向朝鲜大营发起进攻,而是派出通事河瑞国往朝鲜军送信。
河瑞国原就是朝鲜人,十几年前被女真掳去,之后便在女真军中效力。河瑞国所送之信自是劝降信。
与此同时,除正黄旗外,镶黄旗主汤古代也勒兵自西、北二方向缓攀家哈岭,以此使岭上朝鲜军惶恐不安。
在副元帅金景瑞的劝说下,姜弘立终是决定向建州投降。
知道消息的乔一琦赶到姜弘立帐中,当着那女真通事河瑞国的面质问姜弘立:“元帅意欲何为,是不是要将我绑上献与建州?”
姜弘立还是有点道德良心的,忙说绝无此事。乔一琦知对方真是投降也不会告诉自己,便气愤离帐,与亲随赵某道:“朝鲜人靠不住,他们既和建州奴接洽,必定是准备投降的了。你可与朝鲜人一同投降,若将来能活命设法逃回,将此信交于我子。”
说完,乔一琦从自己怀中摸出昨天就已写好的书信递于赵某,之后不置一言独自前往岭后。
赵某擦干泪水偷拆那信,信中说道:“文臣武将,尽以社稷为戏。留存无几,围困孤崖,粮断水尽,其人马朝夕且不保,吾不忍见,而又奉委监督其军,不敢离,谨于三月初九日,西向叩谢皇恩,自裁于家哈岭上。儿可传与相知,并亲以意奏知圣明。”
乔一琦有部下得知监军独往岭后,知形势不妙,遂前往劝说监军易装下山。
“我乃堂堂明臣,更负藩属监军之责,今日一不能杀敌,二不能压制藩属兵马,何有脸面苟活。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吾义不屈节以辱国,亦不辱身。”
言毕,竟是趁随从不备,投崖而死,死年四十有九。
“大人!”
乔一琦随从若干闻监军投崖殉国,竟从死者四十二人!
死讯传至正在和建州商议投降条件的姜弘立,其掩面痛哭,于左右道:“姜某人愧对监军啊!”
没有了明朝监军,朝鲜军投降的脚步进一步加快,当晚姜弘立便率全军开营投降。
而此时,断河谷的战斗犹在继续。
河滩,布满明金双方士兵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