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看背影就写满了风情惑人之意的女子将砧板上的葱姜蒜齐齐整整地码在菜刀刀面上,转身正欲将刀面上的葱姜蒜抹到大铁锅中。
女人一转过身,正正对上百里安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四目相对,相继无言。
蜀辞:“……”
百里安:“……”
铁锅中的热水已沸,正咕咚咚地冒着水泡。
不好!
这块‘肉’居然醒得这么快。
都还没煮熟呢。
蜀辞一脸心虚地忙将手里的菜刀和葱姜蒜藏在身后,足下布鞋一勾,赶紧将地上的砧板往裙子里藏好。
“你……你醒了啊。”
百里安眯起眼睛,看着蜀辞身上那件打补丁的花布麻衣。
他瞳孔漆黑,眸子被热气蒸的湿漉漉的,脸上也没带什么表情,仔仔细细地盯着蜀辞。
就在快把蜀辞盯得紧张的时候,他唇角一扯,目光自下往上,忽轻笑道:“小妖,又是你救了我?”
那个‘又’用得十分微妙。
这让蜀辞一怔,心道是啊,此番他遭遇此等大劫,又是她救的他,并将他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圈养起来。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就算从他身上割两块肉下来,大大方方的吃了,比起那救命之恩,也不算什么吧。
蜀辞挺了挺胸,竖起两根手指头,道:“不错,吾辈又救了伱一次,你前后一共欠了吾辈两次救命之恩……”
就算是动脑筋转动眼珠子,她显得也有些呆板,没有半分滴溜溜的意味。
似是在组织着措辞,蜀辞顿了顿,接着字正腔圆道: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肝脑涂地以报卿恩,我救了你两次,如此说来,你下半辈子都该是我的。”
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蜀辞还是知道的。
若是他答应下来的话,她就将他从锅里捞出来,慢慢吃。
“救命之恩?”
百里安从水中抬起被麻绳绑的结结实实的双臂。
他面上笑容敛了去,淡淡道:“原来阿薯姑娘你救人喜欢玩捆绑这一套。”
蜀辞理直气壮道:“你中了那白仙谭元思的四景枯荣术,若非将你投入沸水之中,以秋尾白入药,化解你体内的枯荣之气,此刻你怕是早已变作了一棵枯黄发硬的树人了。”
解释得头头是道,却又好似完全没解释她究竟为何要把百里安的双腿双手捆起来。
典型的答非所问,试图蒙混过关。
她一心想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自然不可能那般好心来浪费一只秋尾白来助他疗伤。
百里安低头看向铁锅中煮得正翻的沸水,果见翻滚的水中漂浮着数片纤细的花瓣。
这沸水温度极高,而这几片花瓣在其中翻滚,依旧洁白如玉,凛冽如新雪一般,未见丝毫枯黄发黑的迹象。
熏染的热气里,散发着伶伶沁人心脾的淡香,可见其当真不凡。
见此,百里安眼眸眯得更深了些。
世人只知秋尾白有着疗伤医愈的奇效,却鲜有人知晓,此花生于何地,养于何方灵土之上。
蜀辞亦是因为这一点,故有恃无恐,张口即来。
可她却不知,百里安恰好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知晓此花来历的人。
做为天道三宗的天玺剑宗,百里羽又是秦国世家公子出身,尤爱收藏世间杂典奇书。
光是建造藏书阁,都是另外开辟出一个单独的山头,藏书量当世一绝。
而百里安幼年之时便困于东篱小筑里修行读书,因为修行资质普通不济,他又去不得别的地方。
读书的时间总比其他人多。
所以即便是常人不怎么翻阅的野史杂记,百里安闲暇之时,也会常常翻阅。
而这秋尾白,恰好他在其中一本《界行归记》的残篇中观得相关记载。
百里安印象尤为深刻。
只因这秋尾白的生长条件以及孕育方式,都极为特殊。
此灵花无需土养,也非水栽,可隐可现,极具备灵气。
百里安用黑眸将那小妖大娘子虚虚一扫,忽轻笑道:
“原来竟是秋尾白,你这只小妖看起来平平无奇,竟生怀此等宝物。”
不知是不是蜀辞的错觉,她总觉得百里安将‘平平无奇’那四个字咬得特别重,暗藏反讽之意。
未等蜀辞发作,百里安体力在秋尾白的滋养下已渐渐回复。
他双臂用力,挣脱开了绳索,两只胳膊搭在铁锅边缘,湿漉漉的眼睛像驯鹿一般看着蜀辞。
其中嘲讽的意味褪去,无害的眼神里竟有几分诚恳的味道。
“可我听传闻说,这秋尾白生长在极凶险的凶煞盘踞之绝地,已经绝迹了许多年。”
百里安上下打量着蜀辞的补丁衣衫,仿佛在打量着什么其貌不扬的穷酸白丁,道:“可我瞧着小狐妖你也不像是身怀异宝有钱人家的主儿。”
百里安一副好似刚反应过来一般,不由自主了坐直了身体,眼神复杂地看着蜀辞,似有丝丝触动:
“难不成你竟为了救我,特去了一趟险境之地,为我取来这秋尾白?”
蜀辞一怔,总个新奇的看着百里安。
她都尚未想要理由来将这小子糊弄过去,你怎就三言两语之间将自己给说服了。
比起她方才错漏百出、极其牵强的说法。
百里安的这个说法显然就通顺了许多,而且还自己脑补出了一场极为感人的舍身相救的话本大戏,甚是懂事听话。
不过这秋尾白的确为世人所言,藏在六界至凶之地,寻常之人根本寻不到此处。
即便知晓此处藏有秋尾白,也断无可能摘取此花。
因为在这世上,能够完整将此花摘取下来的,只有她一人。
而且对世人千难万难,于她而言,却不过是探手可得,轻松得很,压根不用吃什么苦头。
到了这小子手里,却成了天大的恩情。
这可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这个她熟,蜀辞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拎着恩情邀功的机会。
方才还昂首挺胸的身子一下子柔若无骨般的软了下去,语气骤然变得娇软可怜,媚眼含起了一抹委屈的雾气,她撸起一截藕白的玉臂。
“可不是怎地,奴家生来是个良人,怎生偏偏就遇了你这么个糟心肝儿的祸害,惹得奴家茶饭不思,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你此番将自己折腾成了这般模样,要奴家一个人在这世上可怎般过活,只要你好,奴家怎样的苦头都肯吃。
再危险的地儿,奴家即便是明知晓没有回报,也敢为你这冤家去的。”
她嘴上说着明知没有回报,可却是将‘回报’二字在唇齿之间滚了又滚,咬字极重,眼中暗示意味极其强烈地死死盯着百里安,偏偏眼神又含情脉脉可怜的紧。
也是不知这呆头狐狸,何时学会了这种戳人心窝子的精湛演技。
百里安知晓她在有意卖弄可怜,唇角正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目光却忽然闪烁了一下,被她露起来的那一截皓臂吸引了过去。
只见这狐妖手臂间青红淤色片片,宛若被人施以酷刑揉拧过一般,显然伤得不轻,然而这般还未完。
百里安从刚刚起就一直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甜香,起初那抹血腥味被秋尾白的气味所掩,倒也未能察觉。
而今那秋尾白的药效已过,气味渐淡,那缕鲜血的味道愈发的明显。
百里安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眸子,果然看见这小妖的布衣裙摆间染着斑驳的血迹。
自衣摆下探出来的一条雪白尾巴有气无力地垂搭着,看起来透着一股子虚弱劲儿,只有尾巴尖尖那一簇,有一下没一下的抬动着。
竟真的受伤了?
可是她怎会受伤,以她的本事……
百里安眸色暗了暗。
他记得她一路相随时,向他展现出来的尾巴都是两条的。
可如今,只见着一条了。
搭在铁锅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百里安问:“你为何只剩一只尾巴了?”
蜀辞又是一怔,没想到百里安的眼睛这般尖,方才还在因为那一株顺手而得的秋尾白可劲卖弄可怜获取同情的她。
此刻在百里安的发问下,却是不怎么想叫他知道自己的那条尾巴是怎么没的。
她撩了撩裙摆,将自己仅剩的那一只尾巴藏好,故作无事道:
“什么一只尾巴两只尾巴,吾辈的尾巴多着呢,是这裙子太小了,吾辈不想招这么多尾巴,勒得慌。
唔……你少转移话题,这秋尾白得来不易,为了摘这东西,吾辈半条命差点交代了出去,小东西你打算怎么报答吾辈?”
百里安见她有意回避尾巴的事,也不接她此话,自顾自道:
“世人都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