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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伤得这般重,双目身躯俱残,此船地皆是诡怪,根本就没有能够供他治疗的药物。
拼尽一切的手段,只为斩她一只手臂,这代价未免太大。
阿衣舞捂着肩上断臂伤口冷冷站起,黏腻黑色的鲜血不断从她的伤口里涌动而出,鲜血淌了一地。
她神情残暴地看着百里安,冷笑道:“废如此大的功夫让她成为这里的船客,就是为了让我不能轻易对她下手,你既然如此重视她,我如今倒是十分好奇,你被彻底污染同化成为诡怪后,她是否真的会不顾她那个所在世界的安危,带你一起归家。”
“那一定十分有趣。”
“所以,为了维持我的这份好奇心你这条性命,我就暂且不收取你的性命了,这伞骨刀你既然不愿归还,总有一日,我会亲自取回来的。”
说完,阿衣舞朝着黑暗某处的方向拜了拜手,面上笑容诡异,道:“艳诡,我们之间,也是有缘再见了。”
随着话音落下,她足尖勾起大红血伞,伞面轻扬之间,大雾四起,她染血的身影消失在雾色里,气息逐渐飘忽难以捕捉。
沧南衣来到百里安的身边,她蹲下身子,手指擦拭着他眼角蜿蜒淌落的血迹,低语的嗓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像自从吾遇见你以来,你每一次打架,都很拼命。”
只是这一次,不同的却是,在为她拼命。
虽说她过往每一任徒儿都被她教玩得很惨,半条命都不够她挥霍的。
可是因为她,而主动挥霍自己生命的,还是她收徒生涯里头一回。
百里安难以抬动的手指几乎都浸泡在了地上晕洇开的血水里。
他扯了扯唇角,艰难开声道:“天生命硬,死不了。”
沧南衣道:“死不了,却也活不好。”
她当真不明白,究竟经历了什么,他这小小年纪的,对于此等可怕沉重的伤势而带来的痛苦,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接受一切了。
纵然已经习惯痛苦。
可是痛就是痛。
痛能习惯,却没有人会喜欢接受。
眼珠子轻轻滚动,大量灼热的鲜血继而又从紧闭的双眼里涌流了出来,将她雪白的指尖染得猩红一片。
百里安目不能视,并未注意到这些,调整了下体内紊乱的血气与气息,道:“放心吧,这具尸魔身躯扛造得很,修复力亦是惊人,此等伤势对其他人来说无可挽回,可对于我来说,修复身体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点,阿衣舞并不清楚,不然想来,她也不会甘心就这样轻易离开这里了。”
沧南衣没有说话,她静默片刻,忽然矮下身子去将他扶起。
百里安浑身是伤,每一处是好肉,微微一动弹,就牵扯到了伤口。
他疼得轻轻哼唧了一下,眯着眼睛道:“娘娘不必管我,客门已开,此刻娘娘不妨先住进去,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体内劫期问题。”
他只支付了一个人的房费,自然是无法随她一起进屋躲避危险诡怪。
尽管有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的眼角流淌出来,使得他的那张俊秀的面容看着狼藉至极。
可沧南衣却还是不厌其烦地以手掌将他面容上的鲜血擦拭得干干净净,她低头静默地看着百里安的脸,忽然说道:“既然已经拜了师,为何还要唤娘娘?”
百里安证了一下,心中不明白娘娘为何要回避他方才的那个话题,反而在这种时候在意称谓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轻咳一声,咽下喉间翻涌上来的腥意。
“呃……唤习惯了,独处之下,一时之间倒也难以改口,娘娘若是在意这点,我……咳,弟子注意改改称谓便是。”
沧南衣用一种很隐晦的眼神看着百里安,语气莫名有着低沉:“罢了,不过只是一个称谓罢了,随你习惯吧。”
反正对于这个小家伙,她也从来没期盼过他会是一个循规蹈矩遵守礼教的好学生。
百里安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以着一个怎样的姿势躺在她的怀里,只觉得身体周身无一不柔软,清淡的幽凉体香渐渐快要压过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不自然地“哈哈”干笑两声,继续催促沧南衣快些回房,“娘娘,如今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每一刻都是在收费的,可经不起你这般耽搁。”
沧南衣垂眸扫视着他的身体,语气平静到:“如今你身上插着十二柄刀,皆深深卡在你周身重要大脉骨骼之中,眼下吾所不帮你拔出这些刀,你可还能够动弹?”
百里安失笑道:“娘娘还有余力为我拔刀?”
方才他为了不让阿衣舞将刀召唤回去,以尸花化骨,融以骨刀相连。
如今看起来这十二骨刀是深深插在他身上的,可实际上,却是借以尸花之力,已经以自身骨躯半融生那十二骨刀。
想要强行拔出骨刀,可需要一些非凡手段。
可话音刚刚落下,百里安便感觉到自己肩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噗嗤”一声利刃离体的声响,鲜血溅洒青衫。
忽如其来毫无征兆的剧痛让百里安浑身一震,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肩头传来剧痛的同时,也宛若卸下了某种禁锢的枷锁般,左臂逐渐恢复了知觉。
沧南衣神情平静地看着在自己怀中疼得身躯颤抖的百里安,她若无其事地扔了手中的骨刀,任由那骨刀离手之后主动飞掠至黑暗里回到阿衣舞的身边去。
她淡淡一笑,染血的手捏了捏百里安苍白的脸颊,也不知是在安抚还是在逗弄。
“如今,你这般反应看起来,才像是一个正常怕疼的孩子。”
那十二骨刀本身所蕴藏着不同寻常的污染之力,肩头刀已拔出,但恶痛始终难以得到缓解。
过了许久,百里安颤抖的身体才渐渐平复下来,他后知后觉的听清楚了沧南衣说了什么话,倒在她怀里无力地笑了笑。
“娘娘这话说得,好像不怕疼的人就不正常似的。”
沧南衣的手已经摸上了第二枚骨刀。
在百里安看不见的地方里,她垂眸看着他身上被切开的伤口又与这恶物强行融合的惨烈景象时,眉头却是紧锁难展的。
然而她嗓音沉静,与往日淡然从容并无两样。
“在外人面前逞强不畏疼痛者,世间却也不占少数,但吾确实也未见过哪个后生像你这般爱逞强不会照顾自己的。
怎么?你在你娘亲身边受伤疼时,也是这般处处自若,不愿叫她瞧出半分端倪来的吗?”
第二柄骨刀应声而落,然而这一次百里安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熟悉的剧痛袭来之时,他死死咬牙,只是眉头轻轻抖动了一下,便再无其他反应了。
沧南衣眸色幽深。
原本准备探向第三枚骨刀的手也悬停了下来。
这可……真是一个不招人疼爱的小后生啊。
百里安强忍着剧痛,动了动右手指节关节,发现已经不在影响行动力,他在心中舒了一口气,但眉毛却是不高兴地皱了起来,道:“娘娘为何总是想要当我娘亲?”
沧南衣静默片刻,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半晌,她又不知是想到了,她语气奚笑道:“这般不愿吾做你娘亲,原是想着你有多敬爱于她,如今看来,却是另有其事。”
百里安不知她言从何来:“什么另有其事?”
沧南衣不紧不慢地又拔出一刀,鲜血飞洒在眉眼间,她亦是面不改色地调侃道:“方才后生你对那艳诡的身子可是满意?倒也难怪,若是做你娘亲,你这想要脱人衣裳的坏心思可真得收一收了。”
这一下百里安可当真是没能抗住,疼得一下闷哼出声,痛苦的痉挛掠过他的全身,震裂的骨骼像是被一柄锉刀狠狠磨过一般。
百里安只觉眼前一黑,即便是躺着也难以抵抗那一阵天旋地转之意,身体阵阵抽疼之下,让他下意识地抱紧身边的人寻求慰藉般,将首埋入她的怀中。
沧南衣垂眸深凝,对于这种稍显无理的行径,她并未推开,反而两臂伸展,将他埋进自己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
阵阵冷冽幽香萦绕,清冷神圣的气息却不知何时,变得不再悠远如高山之雪。
反而好似世间最温柔的海浪,柔软的将他拥抱,赋予着一种母性独有的恬静、安宁的包容。
百里安缓了半晌,才缓过来,他动了动脑袋,咬牙道:“我都说了,她衣服不是我脱的。”
沧南衣低低地笑了一下,问了一个不合时宜也不符身份的问题:“好看吗?”
百里安凝噎不语。
沧南衣慢声说道:“看都看了,却没有胆量回答吗?”
这话说得,好像把她给看了似的。
这人是怎么做到脸皮这么厚,理所当然的把别人的便宜拿来自己占的?
对于这无聊且死亡性的问题,百里安自然不会上当去回答。
他只好厚着脸皮试图转移这致命的话题,试探般的往沧南衣怀里挪了挪,道:“娘娘,有着疼,你且下手轻些。”
沧南衣笑了笑,道:“这会儿倒是有身为后生,知晓疼时可以向长辈服软撒娇的觉悟了?”
百里安沉默了一下,后道:“娘娘曾经收过徒儿弟子,亦有女儿山君,若娘娘性子亲和一些,想来那些晚辈弟子,也不会畏娘娘如君如虎。”
沧南衣乜眸道:“后生这是在怪吾教而不管,害得他们非死即残?”
百里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沧南衣淡道:“吾并非没有给过他们机会,拜师者,心思不纯过分追逐于道术神通的力量欲望,终将自食恶果,古往今来,鉴字诀要义并非不可亲传于弟子,但能领悟此诀奥义的,唯有你一人。
前者仙族之身,却难持心正,虽尊吾敬吾,尊的是力量,敬的是身份地位,可仙妖之别,始终偏见在于自心,不过空有师徒之名罢了,在这尊敬的后面,更多的却是畏惧。”
她垂眸道:“可你不同,你并不会畏惧于吾,吾虽自古有收徒先例,可真正受以三拜者,唯你一人而已。”
沧南衣手掌轻抚百里安后背,好似寻常长者抚慰受伤虚弱的晚辈一般,语气平静道:“吾做了千万年的昆仑主君,却并不擅当一个慈爱长者。
身居红尘世外,世人难以亲近于吾,可是如今既认认真真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儿,吾还是希望你能够像一个寻常晚辈孩童一般,受伤之时该软弱便软弱,无需疼也忍着,逞强不言。”
百里安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是自幼就与百里羽不亲的缘故,加上在他有记忆的年岁里就被迫与娘亲分别。
他一贯不知该如何与长辈相处,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养成了这样别扭讲规矩的性子。
良久,他才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唇角,道:“娘娘这话说得,好似小山君并非寻常晚辈孩童一般。”
沧南衣眸子垂了垂,自睫羽间流露出来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清,她低笑了一下,笑音里透露着些许无奈:“那孩子,因为某些缘故,这辈子怕是同谁都不可能真正变得亲近起来。”
百里安细想也是。
类如小山君那边出身经历,病骨沉疴,体弱多病,性子多少沾些特殊寡凉也实属情有可原。
娘娘今日这一番话,分明是想要教导他要学会依靠长辈,同长辈亲近。
可怎么说着说着,却透露出了几分令人心酸的空巢老人的可怜既视感……
十二骨刀很快被沧南衣处理完毕。
百里安隔着眼皮摸了摸自己的眼球,血已止住,眼睛里也开始泛起丝丝麻麻的痒意,这显然是尸魔的治愈天赋在发挥作用。
“娘娘无需担心,骨刀已拔,身上伤势修复也只是时间问题。”
沧南衣也知晓自己不可再继续耽误时间,她看了百里安一眼,问道:“要不要我喂你些血食?”
在这世界,能够在娘娘身上享以如此殊荣的,怕是也只有他一人了。
百里安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可他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神色顿了一下,他微微一笑,散去浑身血气,黑发转银,龙角生长,再度化为妖龙模样。
他端起沧南衣方才为她拔刀的右手,掌心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翻卷。
他虽目不能视,却也能知晓发生了什么。
百里安俯首低头,在她掌心伤口上细密舔舐而过,像是小兽舔舐母兽伤口般将那伤血舔舐干净。
苍白的唇殷殷红。
“如此血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