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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舫内的空间昏暗,比起船外的黑暗空间,船内有朦胧的光,但视线却因为这些朦胧的光而变得极为受限。
他以尸魔的视觉能力来看,视野竟然都变得极不清明。
纵然此刻拉着他手臂往船内前行者、离他不过几尺距离的沧南衣,身形君君都被那光影虚化过一般。
他前方一切窄小的走道空间,都是空幻不清的。
船舫长廊,幽暗仿佛走不到尽头。
两道阁楼的灯笼排列成两岸之势摇曳不定,宛若置身于一片造出来的梦境空间里。
百里安用力甩了甩头,眼神依旧维持着高度的冷静。
他的思绪无疑是清醒的。
但百里安却清楚,他此刻已经开始出现了幻觉。
船内的空间并不算太大,也许是因为怪物的“身体内部”原因。
老旧破败的长廊无风,隔绝了外界一切气息。
空气并未流动,甚至可以说有种潮湿闷热感。
就仿佛置身于某种巨大的动物内部活化的脏腑空间之中。
正因为这空间有限,气体并未流通,故此百里安能够清楚的嗅到自己身体间的气味变化。
不再是冷冽的霜雪之味。
而是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子被这个世界异化污染的味道。
尤其是他方才那只被吞掉的手臂,散发出来的污染意味最为浓重。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右臂,手臂之间开始生出了雪白色如丝缕般的纹路,那丝缕宛若某种菌丝一般缓慢地在手臂间爬行着,肌肤之下传来宛若活物游动般的恶心触感。
他强压下这份不适感。
心知自己出现幻觉大约是因为身体开始污染异化。
如今进入了这船舫内,反而更是加速了身体的污染异化。
百里安皱了皱眉,看着逐渐被那长廊里不知从何方投射过来的光影将将吞噬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唤住她,道:“这片空间有古怪,便是连我也无法看清这片空间视野,娘娘你行在前面引路,可否有恙?”
前面的女人沉默了片刻,在开口时,嗓音在这片朦胧的空间里,仿佛也收到了影响,变得无甚清明。
“嗯,无妨。”
百里安嗯了一声,也并未与她逞能。
虽说此刻她修为被封,但她终究是万世之中绝无仅有的神主圣人。
目光所及之下,到底有着旁人所不能见的能力。
百里安对她甚至都生不出任何质疑的心思,尤其是在拜师之后。
对沧南衣心怀信任仿佛已经形成了天生被赋予的能力一般。
他并未多问,她将自己带入这诡异之物的腹中来是有何打算,只道:“方才那只鱼怪咬了我一口,我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异化正在被污染。虽说我得以肯定的是,此刻我必然不会被任何污染的力量所支配,但此地乃是高危诡物腹部之地,我观此处污染浓度比起外界强了百倍不止。
我无法肯定,若是在此久留,会不会被侵蚀完全。”
他从未涉足这诡异的玄渊世界,所以他能够预知自己被侵蚀污染是必然,却无法知晓,自己被污染彻底之时,究竟会是怎般模样。
若是自己当真被同化成为此地的怪物,沧南衣她当真,就要独自一人毫无自保能力的面对这一切了。
百里安甚至能够感觉到,越往内里深处走,那诡异不详令人恶寒的污染意味便越发强烈。
然后沧南衣身影未停,仿佛丝毫不受此地污染所影响,依旧朝着深处前行,只听她淡而清冷的嗓音回荡在这宛若连接深渊诡秘世界的长廊里。
“嗯,无妨。”
虽说百里安早就知晓这女人的性子,不管何时何地,身处于何方,都是一副从容舒朗,信手拈来的慵散模样。
不过这种时候还这般惜字如金,故作高深,不说清这船舫的秘密,可未免叫人有些不安。
身后那宛若黑洞般的入口船门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远,黑漆漆的门像一只闭合上的眼睛,带着尘封绝世的气息。
百里安不知行了多远。
嗅着这空气里的高浓污染之气,百里安只觉得自己越往深处走,头颅便越疼,尽管此处已经隔绝了各种怪物,在这霸主级别的身体里,仿佛寻到了一个极其安全的壳子。
可他眼前的幻觉也越来越严重,整个船舫都在眼前开始变得扭曲混乱起来,出现了五彩斑斓的诡异色泽。
耳边也出现各类各样不似人间语的怪异声音,如婴啼,如兽鸣,如鬼哀戚,又如无数男女老幼在山林黑暗里窃窃私语。
手臂间的纹路开始演变成为死气沉沉的灰黑色,也许是即将达到某个临界点。
饶是百里安意志力在如何惊人,那忽然袭来的眩晕感以及恶心感却是让他瞬间陷入更深的幻觉里,开始分不清楚现实和幻想。
辨别的能力也开始退化。
他忽然觉得,四周那五彩斑斓的色泽与扭曲的空间不再让人感到不适,那摇曳的大红灯笼也不再散发凄凉阴森,竟是诡异的让他生出一种回到了家的舒适心安感。
这里的一切仿佛拥有着催眠的力量般,让他不禁下意识地想要与这船舫内部融为一体,亦或是就此停下步伐,倒头睡下。
从那长廊的墙壁与墙壁之间连结的缝隙里延伸出来的漆黑发丝,在这一刻都变得让人感到无比亲切,好似被某种蛛物注射了毒素般,麻痹且沉沦地想要与之纠缠在一起,见那发丝钻进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脏腑一寸寸填满。
唯有眼前这个拉着他手臂的女人,手掌间的温度却是不知是幻觉让他流失现实的感官还是怎样。
那手掌的温度越来越低,冷得竟好似冰块般。
那青色修长的身影在朦胧的光影里也变成了扭曲如怪物般的形态,搭在他手臂间的那只手掌,原本纤细优雅的手指竟好似将化未化般,形成酪浆般变长的惨白触手般,死死包裹着他的手臂。
百里安下意识地想要用力甩开那只手,可他一想到,眼前那人是沧南衣时,便有生生将这份强烈的恶寒冲动给压了下去。
他再度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可那强烈幻觉造成到底一切虚假,却怎么也无法在他的大脑里挥之而去。
眼前的女人好似蝉蛹化蝶般,后背开始生长出黏腻轻薄的蝶翼。
那过于白长的手指圈过自己的手臂,好似缠缚般,牢牢将他缠死着,让百里安只能前进。
百里安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口道:“我们的目标是何处,虽说娘娘你一开始就说过,想要在这个世界保全自己的意识不被侵蚀污染,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皮俑钻进去,隔绝污染,可是此刻的污染力比起外界却是明显有着过之而无不及,若我们想让着皮俑成为我们合适的掩体,想来还未达成某种必要的条件。”
毕竟,一般的皮俑是死物,是掏空了内部的空壳。
可此刻这艘河下幽船却不一样,它是活物,而且还是一方霸主级别的存在。
他们此刻自我投入它的身体内部里,这些高浓度的污染源简直就像是它的胃液般强度地侵蚀着他们的一切。
可是沧南衣步伐如此稳定坚决,百里安只能相信,她自有办法从内部突破这河下幽船,将这诡秘之物灭杀,然后占领其皮俑,在这个世界里制造出一片安全地带来供她渡以劫期。
只是百里安不知这杀死霸主诡秘的条件与方式是什么,只能问清楚。
好在眼前的沧南衣似乎并未在此地的污染源下受到多大的影响,她的意识以及逻辑性都是清晰无比的,嗓音亦是沉稳平静的。
“嗯,无妨。”
幽然飘出的三个字,依旧是清冷如高山流水般,调子一贯的温吞慵懒。
可是这一刻,这三个字落在百里安的耳朵里,却是宛若轰然炸开般,让他整个精神意识都开始剧烈动荡起来。
他不寒而栗,微微捏起的指节发白,额上层层的细汗,齿间像是咬合了千斤重,目光死死盯着那扭曲的背影,胃部开始泛起了恶寒的痉挛。
从走进这船舫长廊的那一刻起,沧南衣由始至终说出来的话,好似仿佛都只是这三个字!
这绝对不正常。
究竟是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开始异化?!
还是说……在进入这长廊后,她不知何时已经被这里的怪物给替代了去?
大意了!
他还是大意了。
以为在这霸主级别的腹中,便不会再有其他怪物留存于其中。
可是这里的灯笼,这里的墙壁,这里的地板,这里的一切一切,如何又不是群魔乱舞,全部……皆是怪物!
她究竟是何时被人替代了去?!
还是说……
百里安眼瞳颤栗,终于对这个世界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怖与敬畏。
还是说,从一开始,拉他入船舫的那个人,就不是她?!
若眼前之人不是她的话,那么此刻真正的沧南衣,又在哪里?
百里安不敢继续往深里细想。
他眼眸深凝,眼前依旧是幻觉一片,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用力甩开了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