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个镇子停下来,徐绩的随行护卫开始在四周布置,镇子里的百姓们看到这般气势,都下意识的远离。
徐绩下车之后往四周看了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传令下去,让骑兵和护卫都收回来!”
徐绩见那边有随从居然在拦路,示意百姓们走别的地方,他心脏的跳的都开始加速。
他可以在越州为所欲为,当初在冀州的时候也可以稍加放肆。
可这里是哪儿,这里距离长安城已经不到两百里了,他手下人居然敢为了让他休息一下而封路。
他太了解宁王了。
“你们这些蠢货!”
徐绩低低的却凶狠的骂了一声。
他可以在陈旭功面前像是神一样的有绝对的压制力量,可是他却不敢在百姓们面前有丝毫的张扬。
这看起来绝对是一件小事,可是这件小事一旦传到宁王的耳朵里,就可能让徐绩废掉。
别说什么将来做不做得到宰相高位,就是现在这个越州节度使还能不能坐稳都尤未可知。
训斥了手下,徐绩连忙堆起来笑容,朝着那些百姓们走过去,试图安抚。
百姓们却似乎有点害怕,能躲开的都躲开了。
“气死我了......”
徐绩气的胸口都有些疼。
他为了竖立自己的形象,不管是在越州还是在冀州,在百姓们面前他从来都是一副亲近善良的形象。
在手下面前他很强势霸道,在百姓们面前他时时刻刻都在警醒自己。
因为他知道宁王是从苦寒环境中走出来的帝王,他知道宁王的底线在哪儿,碰都不能碰。
在下属们面前强势霸道是因为他必须让自己的权威不可置疑,不可动摇。
在百姓们面前他不敢强势霸道是因为他知道,宁王的权威不可置疑不可动摇。
陈旭功看到徐绩脸色不好,连忙过来轻声劝了几句。
徐绩叹道:“他们怎么就不明白,他们以为的小事,恰恰就是我认为的大事。”
陈旭功道:“大人手下,其中不乏旧官,他们可能还没有适应变化......”
徐绩怒道:“不适应就滚蛋。”
他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我留用他们是因为他们有被留用的能力,但识时务也是为官之人必须要有的能力,不识时务还想做官?”
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封疆大吏,此时因为手下人理所当然的一种态度而愤怒了。
“我再警告你们一次,所有人都给我死死的记着。”
徐绩道:“我以不满二十岁的年纪做到了封疆大吏的高位,将来也必能成为大宁帝国第一任宰相,谁影响到了我,谁就死,死一个人如果不让我解气,那就灭族,灭族如果都不能让我解气,那就刨坟掘墓。”
徐绩扫视众人:“这话我只说一次,下次就不是提醒,而是直接惩治。”
“是!”
手下人连忙俯身应了,一个个吓得心里发颤脸上发白。
因为这件小事,徐绩不得不变得谨慎起来,他在外边活动了一下,就回到马车里把他带着的名册取出来,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这是他在越州做节度使任免的官员名册,这次来长安城既是要参加宁王的登基大典,也是来述职。
虽然徐绩在越州是独断专行,可是这份名册,他必须做的漂亮。
旧官,当地能才,还有其他各种渠道选拔的官员,各占的比例是多少,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颇。
宁王那双眼睛啊,能从这名册上的细微处看出大问题。
仔细看了两遍后,徐绩吩咐人取来笔墨,又在其中划掉了两个名字。
这两个名字是江南世家大户出身之人,主要是这两个人姓陈。
在一份名册中,同一姓氏的人数如果有些多的话,那么自然会引起注意。
“告诉下边人,从现在开始到长安,不要住在城镇里了,绝对不能影响到百姓。”
徐绩吩咐完后就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冒出来另外一件事。
他派人杀陆重楼的事。
失踪的那个手下,到现在依然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不确定那个家伙是死了还是被抓了,又或者是畏罪潜逃了。
死了最好,不管是被抓了还是畏罪潜逃,都是祸根。
“来人。”
徐绩叫了一声,陈旭功连忙俯身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徐绩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我没有叫你,你到马车外边等着。”
陈旭功心里一紧,也不满,可只能是将不满的情绪压下去,躬身一拜,然后下了车。
徐绩的贴身护卫秦象上了马车,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徐绩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秦象道:“立刻派人,先于我们送进长安城,找机会交给关大人。”
秦象立刻明白过来,俯身道:“属下会派得力人手把信送去。”
徐绩道:“事关重大,不要轻慢。”
秦象又应了一声,下了车之后,挑选了两个亲信手下,让他们带着信先赶往长安城。
一天一夜后,长安。
在皇宫外不远处,就是新建的廷尉府,这里占地极大,分成前后两个大院。
高希宁站在这大院里门口,掐着腰站着,越看越是欢喜。
这廷尉府看起来可是真的气派啊。
李叱微笑着说道:“多看看,以后你住在这的时间也不多,多看看也好。”
高希宁道:“凭什么我住在这的时间不多?我是都廷尉......”
话说到这忽然醒悟过来,她将来肯定是要住在皇宫里啊,所以脸微微一红。
李叱道:“凭什么?你这娘们儿凭什么能不住在这,心里没点数?”
高希宁用肩膀撞了撞李叱:“知道啦知道啦。”
就在这时候,手下人进来报告说,叶小千千办他们已经赶到了。
李叱回头吩咐一声让人进来,然后看向高希宁,高希宁道:“看我做什么,好人坏人,难道还都让我一个人做了?”
李叱道:“你已经做了坏人,好人还是我来做。”
高希宁呸了他一声。
不多时,叶小千快步进来,从青州受了伤,到冀州再到长安,这一路走了三个月还多,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
李叱伸手把叶小千扶起来,笑着说道:“案子办的不错,也委屈你了。”
叶小千俯身道:“为主公做事,臣不觉得委屈,是臣之荣幸。”
李叱道:“余九龄也是你师父之一?”
叶小千道:“不是,臣听闻余将军马屁之术天下无双,心中一直都想当面求教的,但也一直都没能如愿。”
李叱侧头看向余九龄说道:“余将军名声在外啊。”
余九龄笑道:“臣反贼之名人尽皆知。”
李叱哈哈大笑。
他看向叶小千说道:“因为这个案子,当着众人的面,我说你功过相抵,但那是说给他们听的,做个样子罢了,大将军们难道就不明白我的心意?他们也是陪着我做个样子。”
“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你在廷尉府里暂时也就不能得到升迁,且你已是千办之职,在廷尉府里若想再进一步也不容易。”
叶小千俯身道:“臣明白。”
李叱道:“明白个屁,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在廷尉府里已经没有什么升迁机会了,那就别在廷尉府里干了。”
叶小千吓了一跳:“臣.....”
李叱继续说道:“你来的时候,看到那座新建起来的皇宫了吗?”
叶小千俯身:“臣看到了。”
李叱道:“那一大片漂亮恢弘的宫殿之中,还缺一个大内侍卫统领......”
叶小千怔住。
李叱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先去把物色人选,可以从战兵中挑,从廷尉府里挑,从军机司里挑。”
叶小千立刻俯身一拜:“臣遵旨!”
这句遵旨,就显得很灵性了。
余九龄立刻说道:“此子可教,此子大有可为啊。”
李叱白了他一眼。
廷尉府前院,千办关锦禾跟着一个廷尉往外走:“谁要找我?来的人可表明身份了吗?”
那廷尉一边走一边说道:“说是从冀州来的,是大人的亲戚,听闻大人来了长安任职,所以特意来投靠的。”
这话把关锦禾吓了一跳,他原本是冀州廷尉府分衙的千办,在徐绩被调入越州之后,他也被调离了冀州。
这是人事任命上的正常动作,所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关锦禾一听说是从冀州来的亲戚,心里猛的紧了一下。
“主公就在这,此事切不可外传。”
他连忙压低声音交代了一句,那廷尉府立刻应了,可这种事大家当然也都不是很在意。
新朝将立,家里的亲戚朋友知道有人在朝中为官,想来投靠,这都是人之常情。
但关锦禾紧张的并不是这一点,因为他知道不可能是什么真的亲戚朋友来了。
冀州来的亲戚,这六个字,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是徐绩派人来了。
徐绩调离冀州之前,和关锦禾约好,不管是关锦禾有事求徐绩帮忙,还是徐绩有事求他,双方约定的暗号都是......冀州来的亲戚。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那时候在冀州,关锦禾没有能把持住自己,被徐绩收买,得了徐绩大量的好处,光是银子就有至少二十万两以上。
那个时候关锦禾不是很担心事情败露,是因为宁王南下之后,冀州虽然宁王大本营,却也变成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现在不一样了啊......
关锦禾如何能不紧张?
他到了门外,见到那两个人的时候,装作人出来,上去假意客气了几句,然后就回头对当值的廷尉说,亲戚来了,他带着去吃个饭,稍后便回。
不久之后,在一家酒楼里,关锦禾打开了徐绩给他的信,看过后脸色就忍不住变了变。
他沉默片刻后压低声音对那两个人说道:“你们回去告诉节度使大人,廷尉府里没有这样一个犯人,要么那个人当初就死了,要么就逃了......这样,你们回去一个,我想办法再去查查廷尉府的存档,如果真的没有这个人的卷宗在,就再回去一个告诉徐大人不必担心什么了。”
那两个人应了之后,商量着回去一个报信。
等回去的时候,这一路上走着,关锦禾心里越想越是害怕。
徐绩这个家伙......会不会连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