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山上,李叱坐在高处看着远处的山色发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澹台压境走到他身后,想着李叱这般沉思的时候,大概总是能想到办法。
他们已经习惯了,不管任何问题,只要李叱认真起来,那就不是问题。
从他开始跟着李叱就明白一件事,李叱这个人的脑子里装着无数的坑。
只要他沉思的时候,就是在想怎么把坑甩出来一个,坑了他要坑的人。
当然有时候也不是一个坑,而是连环坑。
所以澹台压境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等着李叱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许久之后,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澹台压境立刻问道:“是有办法了吗?”
李叱道:“你问的是哪一种?”
澹台压境道:“你难道不是一直都在想破敌之策?”
李叱道:“不,我一直在想如果就这么回去的话,该怎么说,老唐才不会笑话咱们。”
澹台压境跟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是那般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可也看的清清楚楚,这一战根本就没有胜算。
对方修建了一座超级堡垒,根据贺山雪的说法,这座依山而建的堡垒几乎就没有被攻破的可能。
那个叫常行的人,用了两年的时间,把方圆数百里,甚至方圆千里之内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都搜刮到了他手中。
然后用这搜刮来的一切东西,打造这座堡垒。
这样的地方,别说是应对乱世,就算是应对灭世,也可能应付的来。
洪水滔天淹了这个世界,都淹不了他的山城。
贺山雪说,东野山山势虽然不算特别陡峭,可是上山的路也不多。
如今在半山腰上,围着东野城,那一圈足有四丈高的城墙修建起来,上山的路也被堵住了。
常行派人开采山石修建城堡,如此修建起来的城墙,有多坚固可想而知。
李叱问澹台压境:“你又是在想什么?”
澹台压境道:“帮你想想,怎么才能不被老唐笑话。”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苦笑。
以少胜多还打的漂亮的仗,李叱不是没有打过。
但是那样的仗,要能借势。
不管事借山势还是接水势,总是能接到才行。
然而这次,山势在人家那边。
“我现在理解了你的后发制人。”
澹台压境在李叱身边坐下来,看着远处山色叹道:“在冀州安安稳稳的发展,等着别人来攻,谁来都不行。”
“可是这般主动出击,就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侧头看向李叱:“老唐是不是想干掉你?”
李叱噗的一声就笑了。
其实澹台压境说的没错,李叱深知在这乱世之中求发展的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那就是李先生所信奉的那个真理。
苟......
在李先生看来,这样的乱世之中,谁苟的住谁就已经得到了一张进入决赛圈的入场券。
老唐当然也明白这个苟字所代表的含义,当然也理解李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思路。
可是这次老唐却坚持让李叱亲自带兵来攻打敌人,且只带了一万两千多人。
这种仗,难道老唐不知道很难赢?
就算老唐再自负,也不自大。
想到这,李叱的眼神突然就亮了。
澹台压境在看到李叱眼睛明亮起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坑神终于找到他把坑放在哪儿了。
“想到了什么?”
澹台压境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李叱道:“想到了......你说的对,老唐就是想干掉我。”
澹台压境:“......”
他刚刚提起来的那股劲儿,噗儿的一声就泄了。
无趣的灵魂,泄气如放屁,是噗噗噗噗噗......
有趣的灵魂,泄气就算如放屁,也是噗儿噗儿噗儿噗儿噗儿。
李叱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
“咱们在这已经耽搁了一天,明天一早就继续出发。”
李叱道:“虽然我还没有想到为什么老唐这么信任我,但既然那个家伙信任我......那就按照他说的来。”
澹台压境叹道:“我以为你找到了坑,想不到你是想通了,心甘情愿的自己进坑。”
第二天一早,李叱带着队伍离开香案山。
下山的时候,贺登科和贺山雪兄弟一直都跟着他,带着几百人的队伍。
李叱回头看向他们,那两兄弟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我们想跟着你。”
贺山雪道:“殿下,我们在这香案山上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躲藏的再久又能如何?”
贺登科道:“我和山雪创建这支队伍,目的是保护百姓,维持治安,可是现在这支队伍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常行的势力太大,我们这几百人,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贼兵。”
李叱道:“你们若是真的想跟我,那就在此地等我回来。”
贺山雪当然明白李叱的意思,他摇了摇头:“那不行,殿下去打仗,我们在后边猫着,殿下打完了我们再跟上你,那叫什么事。”
贺登科抱拳道:“王爷,我们兄弟二人,最起码还对碣石州颇为了解,王爷需要我们,哪怕是做个向导。”
李叱沉思片刻,点头:“也好。”
贺登科兄弟二人顿时一喜。
贺山雪道:“殿下,我再向你举荐两人。”
李叱问:“何人?在何处?”
贺山雪道:“在常行那边,就在东野城中。”
李叱:“?????”
贺登科听到这句话,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弟弟要举荐的人是谁了,所以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那伉俪二人?”
贺山雪点头:“是他们。”
李叱见他们兄弟二人如此表情,更加好奇起来。
贺山雪笑道:“其实那两人是一对夫妻,男的叫武奶鱼,曾在冀州有很大名气。”
李叱忽然间想了起来。
这个人在冀州确实很有名气,不过那也是在十几年之前了。
冀州四页书院里不缺少名人,很多四页书院的弟子结业离开之后,很快就能闻名于天下。
可是在书院的时候就人尽皆知的,十几年来一共只有那么几个。
这十年间书院里的风云人物当然要数夏侯琢,夏侯琢之后有唐匹敌和李叱。
而在十年前书院的风云人物,就是武奶鱼。
此人曾经做过的事,连夏侯琢都比不上。
在书院的时候,此人从不去上课,不管是哪位先生授业,他都懒得去。
一开始,有书院教习因此而恼怒,把他喊来严厉责备。
武奶鱼打了个哈欠说......你又不及我,我为何要听你讲课?
这一下,那教习气的几乎炸了。
气急之下,就要和武奶鱼比试,结果文韬武略,教习先生输的一塌糊涂。
武奶鱼虽然不上课,可是每到月考的时候就会去,别人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写完,他已经答卷结束溜溜达达的走了。
偏偏如此,每次月考都是第一。
每次月考都是第一,书院二十年来也就出过三个。
一个是武奶鱼,一个是在书院时候的唐匹敌,一个是李叱。
唐匹敌那时候并不张扬,换句话说,是张扬的方式和武奶鱼不一样。
唐匹敌该去上课就去上课,该考试就考试,但是他就好像独处在一个世界里,谁也进不去他的世界。
再后来,武奶鱼认识了一个小姑娘,是在冀州城里游玩的时候认识的。
这小姑娘当时才十六七岁,据说十分漂亮,家里开了一家小吃铺子,她经常在铺子里帮忙。
武奶鱼对她一见倾心,于是就连着去那铺子里吃了九个月的饭。
到了第九个月末的时候,他已经结业,高院长亲自为他写了荐书。
并且高院长还专门给他写了好几封信,让他带着书信去都城寻高院长的老友旧识。
用这些书信,为武奶鱼的前程铺路,可见高院长对此人有多认可。
在高院长看来,武奶鱼有治世之才。
武奶鱼离开冀州之前,去找那小姑娘表明心迹。
小姑娘当时莞尔一笑,说你要能送我一件礼物,我就答应你。
武奶鱼便问,你要什么礼物?
小姑娘说:“一首情诗。”
武奶鱼当时身边没有纸笔,于是咬破了手指,在高院长写的荐书背面,以血写了一首情诗。
贺登科道:“那也是一位奇人。”
贺山雪道:“此人说,他知道自己有才,但这世上之人,无一人能配得上他的才能。”
“他还说,大楚朝廷像是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濒死之虎,臭不可耐,他若去了,要么被臭虎臭死,要么被臭虎恶心死,要么被臭虎咬死,所以还不如享乐人间。”
贺山雪道:“于是他就带着那小姑娘回到了碣石州老家,两人开了一家小店。”
“常行叛军控制了碣石州之后,曾经数次派人去请他,武奶鱼只是不见。”
贺登科道:“此人在碣石州名气太大,以至于常行都不敢杀他,只好把他们夫妻二人留在东野城内。”
贺山雪道:“常行曾说,你不能为我所用,我也不能让你去帮别人,所以你就老死在着东野城里。”
李叱对武奶鱼的事也略有耳闻,高院长以前也曾提及过几次。
每次提到这个人,高院长都是一副惋惜的样子。
说他只顾红颜不顾前程,更不顾天下,还说他胸无大志。
李叱听贺氏兄弟说完这武奶鱼的事之后,却不觉得他是胸无大志,只是不想同流合污。
贺登科道:“我曾经求见过他,与他相谈三日,那三日,承蒙他们夫妻二人热情款待,他知我有护民之心,所以用三日教我兵法,教我武艺,高缸县能练出来这八百民勇,全靠他那三日之指点。”
贺登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那夫妻二人,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武奶鱼的妻子非但貌美,亦有大才......”
贺山雪点头:“碣石州百姓们有两句话形容他妻子容貌......寒宫嫦娥抱玉兔,不及人间苏小苏。”
他看向李叱道:“苏小苏就是武奶鱼的妻子。”
李叱的脑子已经飞速旋转起来......唐匹敌让他来碣石州,真的是要打一个东野城?
还是说,老唐那个家伙,早就知道武奶鱼和苏小苏这夫妻二人在碣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