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丢丢还是如往日一样去教室开门打扫,为燕青之取水泡茶,每一天好像都是一个重复。
照常去食堂吃饭,照常回宿舍午睡片刻。
燕先生的课业其实并不繁重艰难,他本以为基础最差的是李丢丢,所以对他极严格,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三个名门出身的孩子论学识比李丢丢还要差不少。
大课那边开学才不到三个月,基本上讲授的课程也没多大进境,之所以四页书院闻名天下是因为在这读书的人考中的几率极大,而之所以考中的几率极大是因为猜题。
每一次考试朝廷所出题目,院长大人都能猜中不少,当然这种事不能乱说出去,四处传扬就没准传出来个大罪名。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早年间院长大人还在都城的时候,曾参与题库的筹建,很多题都是他出的。
这其中又涉及到了人情世故,院长大人在都城的时候交游广阔,他的朋友,他的门生,他的故交好友,如今在朝中都是大人物了。
所以每次大考,这些出题的人当然要考虑一下四页书院。
每天下午天还很亮的时候课业就会结束,李丢丢收拾完屋子之后直接去了食堂,这个时候食堂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他去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见吴婶。
他委托吴婶从家里踅摸来一些黑布,没有黑布深色的灰布也行,他对吴婶说要买,可是暂时手里没钱,等他赚到钱之后再补给吴婶。
吴婶又怎么会在乎一些旧布,她在书院做事,工钱不低,又不用给家里买菜,每天带回去的剩菜都足够家里人吃的,日子过的不错。
李丢丢带着这些旧布回到自己屋子里,动手缝制了一件夜行衣,他的针线活优秀,他们师徒俩这些年行走江湖,后几年衣服破了都是他来缝补。
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李丢丢就把夜行衣做好,剩下的黑布还做了个头套,眼睛位置剪出来两个洞,想了想,又用白漆在嘴巴位置画了两排牙齿,最终却又放弃了这个头套而是改用一块黑布做面巾。
这身衣服在晚上穿出去,离着稍微远一点可能就看到两排牙在天上飘,太张扬。
接下来的两天李丢丢都在盯着孙别鹤,终于看到他带着一群人出了书院大门,没有去那家酒楼。
李丢丢先去了食堂吃饭,再大的事也不能耽误吃饭,不过今天他只吃了往日一半的量。
天黑之后,李丢丢换上夜行衣,从书院院墙跳出去,冀州城实行宵禁,当然是对百姓们来说的,不说别人,哪怕是李丢丢穿着院服被查宵禁的人看到也不会管他。
冀州城的青楼主要集中在东西两地,东边的都集中在名为柳叶坊的地方,大大小小有二三十家青楼在这,还有不少酒楼茶楼客栈。
李丢丢这几日除了盯着孙别鹤之外,还特意在晚上出来走了走,对柳叶坊仔细了解了一下,在哪出手在哪撤走,他都已经了然于胸。
秀芳楼在柳叶坊靠近坊门不远,一辆马车驶入坊门,能在夜里行车的人家自然非富即贵,那些查宵禁的巡城捕快眼睛都毒的很,哪家的车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辆车在名为青鸾楼的青楼前边停下来,门口迎客的小厮立刻过来开车门,马车下,李丢丢抓着车底一直等着,在马车转弯的时候顺势滚出来,一个箭步掠到了楼与楼之间的暗影处。
从楼后边绕过去,他像是一只灵猫一样在秀芳楼后边爬了上去,每个后窗都探头看看,在其中一个包房里看到了孙别鹤等人,正一个个的搂着姑娘肆意纵情。
李丢丢在后窗那听了一会儿,听到其中一个女子说道:“公子们点的菜快一些,去告诉后厨,听雨轩这边是贵客,厨子们耽搁了的话有他们好看的。”
李丢丢从后边滑下去,一路找着到了后厨位置,后厨里忙忙碌碌人进进出出,李丢丢藏在后窗那看着,不多时有人进了后厨喊道:“听雨轩贵客菜单下来了,手脚麻利些。”
后厨的人一起应了一声:“好嘞!”
主厨回头吩咐了一声:“孩崽子们拿菜单备菜!”
厨房里有不少帮工学徒,过来两个人拿着菜单看着备菜,一样一样准备好。
主厨那边忙完了别的菜随即过来开始动手炒制,李丢丢丝毫也不心急,一直等着,主厨过来炒菜后帮厨和学徒站在不远处看着,李丢丢等到要起锅的时候朝着门口那边扔了快砖头。
砰地一声,门口的水缸被砸破,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一瞬间就看向水缸那边,李丢丢掏出来一个纸包,迅速的把纸包里的一颗药丸扔进炒锅里。
所有的步骤他都已经设想过很多次,为了不让厨师发现锅里多了东西,他把那颗从夏侯琢那借来的药丸还削磨过,不仔细看的话就像是一颗八角。
李丢丢扔完了之后立刻就爬上高处,后厨整个就炸了锅一样,主厨愤怒的咆哮着,让人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扔的砖头。
一群人冲到后边搜寻,李丢丢趴在楼顶上看着,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
那些人什么都没有发现,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厨房,能在冀州城里开酒楼的人一定有钱但不一定有势,但是在冀州城里开青楼的人一定有钱也有势。
青楼里的这些男人哪个不凶悍?
李丢丢等了一会儿,确定人都离开之后又顺着墙根滑下去,木楼里是没有茅厕的,李丢丢观察过,所有楼子的茅厕都在楼后的空地上,任你再尊贵的屁股也得去外边的茅厕方便。
不过来青楼这种地方消遣,小便的话有人伺候着,尿在夜壶里有人端出去倒了,可是大便不行。
李丢丢下来之后找了个距离茅厕不远的地方藏身,那颗药丸是夏侯琢的,他说一颗药的药效能让大象拉的起不来更何况是人?
李丢丢等啊等啊,先是看到一个孙别鹤的手下小弟跑过来,捂着肚子跑的样子有些可怜。
过了一会儿后那人从茅厕出来,表情有些淡淡的痛苦,李丢丢从他背后一棍子打了下去,那人闷哼一声随即倒地,李丢丢把人拉到茅厕后边,那里有他提前藏好的麻袋。
把人捆好勒住嘴巴塞进麻袋里,然后李丢丢回到草丛处继续等着。
这次是两个结伴而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放喷气式,声音还挺大,此起彼伏互不相让,李丢丢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让他们方便完了才动手,那两个人说着话从茅厕里出来,李丢丢一棍一个敲翻在地,如之前一样,捆了手脚勒住嘴巴,然后塞进麻袋。
终于等来了孙别鹤,李丢丢看到他朝着茅厕这边跑过来就忍不住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孙别鹤一边往茅厕跑一边还低估着:“那几个王八蛋跑哪儿去了,上个茅厕这么久!”
他前脚刚进茅厕后脚李丢丢就跟了进去,他对孙别鹤可没打算有什么人道主义精神。
直接一棍子敲过去,孙别鹤疼的嗷了一声,刚要回头,李丢丢一棍子又过去,孙别鹤这次哼了一声后就倒在地上。
李丢丢把人打了一顿后捆好装进麻袋,然后绕到了秀芳楼的后院,后院是停车的地方,那些在这等着大人物们消遣结束的车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天知道他们等着的大人物什么时候出来,大家闲聊几句还能打法打法时间。
李丢丢悄悄过来,距离门口最近的那辆马车上没有人,车夫不知道去哪儿聊天了,反正他们也不用担心什么,如果他们等的人出来的话,提前就有小厮跑过来喊人了。
青楼这种地方最懂人情世故,他们很清楚和大人物们的车夫随从搞好关系有多大好处。
李丢丢把马缰绳从柱子上解下来,拉着马车出后院,居然没有人怀疑。
他赶车到了茅厕那边,吭哧吭哧的把人一个一个的装进马车,他上了车一抖缰绳,那马随即迈步向前。
李丢丢把车厢两侧的气死风灯点上,灯罩上有标示,巡城的人看到这标示连问都不问。
赶着车到了书院门口,李丢丢把人全都仍在街上,然后在马屁股上拍了拍:“回家去。”
那马好像听懂了似的,慢悠悠起步走了。
李丢丢把人在地上整齐的摆好,觉得心里那口气算是出了,转身想走的时候又觉得差了点什么,于是回去又一人补了一脚。
做这些事的时候李丢丢没有丝毫紧张,他几乎把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所有事在他脑海里推演了一遍又一遍,唯一危险的时候就是拉出马车,好在他运气不错。
他翻过院墙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衣服换下来,地上铺着的青砖他挖开两块把衣服放进去,本想扔了的,可是又觉得以后没准用的上。
所以在这之前他就把地面的青砖挖开,从里边刨了个坑,土都已经洒在窗后的花草下边,衣服放进去,再档上一层木板,把青砖铺好。
一切做完之后李丢丢心里依然平静,甚至连兴奋劲都已经过去。
他坐在床上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自己做了这些是不是和师父教导他的相违背。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师父长眉道人不准他多事,能不去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受了气如果能让事情过去那就受些气。
那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李丢丢再次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笑起来。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因为受了夏侯琢的影响,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夏侯琢难道还能比他师父影响更大?
“他们就该受到惩罚。”
李丢丢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在床上躺下来,忽然就开始后悔起来,觉得自己的报仇方式有些过于算计,过于阴险。
不光明。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下次再有人欺负自己,光明正大的打回去。
这书院与其让那些王八蛋横行霸道,还不如我李丢丢横行霸道。
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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