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云跳下车,问:“老同志,这里不能停车呀?”
“嘿,你怎么还下车来了?这里能停吗,划了停车线吗?”老头大约七十岁左右模样,穿着一件蓝色短袖,手里抱着一个保温杯,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精神,有点离休干部的味道。
他很生气:“你们这些人太不自觉了,汽车乱停乱放,都把楼梯口给堵住了,别人怎么进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一会儿。”宋轻云身为前进街道的工作人员,对本街道的情况自然十分清楚。距离这个小区最远的停车位也有三百多米,这么热的天一来一回很麻烦的。再说,你就算去那里未必能找到车位。
“一会儿也不行,你不能堵住我的家门。”
“可是,别人都停这里的。”
“别人是别人,别人我没逮着,现在逮着你了。走不走,不走我可报警了。”
“报警,这里这么多车,就算警察来了也得先管别人,况且,堵成这样,警车也开不进来。”宋轻云看老头气得够戗的样子,又客气地说:“老同志,我是前进街道的工作人员宋轻云,我到这里来为的是公事,就停一会儿。”
“你是前进街道的工作人员,把你工作证给我看看。”老同志很霸道:“给我。”
这人好没由来,竟然还查我证件了。宋轻云没办法,只得把证件给他看了。
老头的脸色才缓和了些:“看来没骗人,小宋,你来这么干什么?”
宋轻云:“工作上的事情不方便跟人说。”
“哈,你还不方便说了,你们街道的小钟我认识的,算了,看到他面子上我不为难你,停。不过,你只能停一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我直接找小钟扯皮。”
见他让自己停车,宋轻云忙谢了一声,又疑惑问:“小钟?”
“就是钟学兵啊。”
“啊,你说的是钟书记。”宋轻云大惊:“请问您是?”
“我退休前在人事局上班,和你们钟书记很熟。对了,当年小钟从部队专业安置在我市的时候,还是我给他核的工资和行政级别,我叫高云林。”
“啊,高老前辈您好。”原来是个退休干部,难怪逮着人就骂,宋轻云笑了笑,又问:“前辈,你知道一个叫吴申的人吗,他住在什么地方?”
“吴申啊,就在对面三楼。”高云林指了指对面那栋楼,然后扯直接了嗓子一声吼:“三狗儿,你在不在?”
这一嗓子好亮,显示出高老同志强大的肺活量。
不出意料,对面那栋楼下也停了一排车辆,把楼梯口和门牌号都遮住了。
高云林吼了好几声,三楼的阳台上出现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不用问正是吴申。
吴申:“你吼什么,饿喉呐喊的。”
高云林大怒:“我吼不得你了吗,我还代表你妈打死你。”
吴申:“你厉害,我不惹你好不好?”
高云林指着身边的宋轻云:“这位是前进街道的宋轻云,找你,估计是上次你打架的事,你接待一下。”
听说是为打架的事,吴申满脸戾气地哼了一声:“门开着,自己上来。大舅,你怎么尽把不相干的人朝我这里引。”
原来,高云林却是吴申的舅舅。
“我引什么引,你和人打架就是不对。”
“什么我和人打架,挨打受伤的可是我,你看你看,我头上都缝针了。”
两人就这么对吼。
说来也怪,刚才两栋楼之间人来人往,又是卖菜的小贩,又是来来去去的顾客,此刻却都走了精光。
高老头大约是年纪大了,吼了几句觉得累了,把手一背,再不理宋轻云,自回屋休息。
宋轻云走到楼下,就看到楼梯口的一个车库大开着,里面停着一辆微型面包,不用问自然是刘永华的,在面包车前着挡着一白色的轿车,上面都积满了灰尘。
吴申也是过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开了进去,两辆车挤得里面都过不了人。
显然,这事一天不解决,他的车一天不开出来。
“你来做什么?”宋轻云到了三楼,进屋之后,吴申抱着膀子斜视宋轻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宋轻云和气地说:“我是前进街道工作人员宋轻云,另外我还是红石村驻村干部,第一书记。你和刘永华的纠纷我听说了,他毕竟是我们村的村长,出了这事,我想来跟你商量一下看如何妥善解决。”
“解决,怎么解决,拿钱就能解决。”吴申哼了一声:“你别说姓刘的了,特么的出了事竟然跑路,今天来得正好,说,刘永华躲哪里去了?”
宋轻云:“怎么,你还想去找他,打他一顿?”
“我打他干什么,被打的是我,你看,你看,我这头上还有个疤呢!”吴申侧着脑袋让宋轻云看了缝针的地方,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我就向他讨个说法。姓宋的,我知道你来这么的目的,不就是说刘永华拿不出钱来,想打个商量,少给一点汤药?”
宋轻云:“确实太多,能不能打个商量,意思一下得了。你看,你狮子大张口,人家拿不出来只能躲了,这事拖到现在,再拖延又有什么意思。”
吴申:“没得商量,一毛钱都不能少……对了,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该死的刘永华一躲就是一个月,怎么也找不着人。看样子,再过一个月这混蛋也不可能出现。如果他就这么失踪,自己设的这局岂不是要付之东流?
宋轻云想了想:“我听人说你脑袋其实就是破了皮,又没有得脑震荡。在医院缝上几针,包扎一下就好。但你要住院,也是可以的。这样好了,药费我们认,那几天的住院费我们也认,一共三千快,不能再多了。”
“什么,三千块,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吴申大怒:“你去告诉刘永华家人,准备接法院的传票!”
宋轻云还是不动声色,淡淡道:“吴申,你要起诉刘永华那是你的权力。不过,究竟怎么回事你我心里都清楚。”
吴申:“我清楚个屁,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打伤了自己?”
宋轻云:“那可是你说的。”
吴申冷笑:“有天眼录象可以做证。”
宋轻云:“是,天眼摄象头因为隔得远,确实有点模糊。不过,你这话也只能骗骗外行人。仍负责刑侦的专家一技术分析,什么都分析出来,也能真实还原当时的现场。真打起官司来,最后只怕吃挂落的是你。”
吴申听他这一说,心中不觉有点发虚,口头却不肯服输:“分析就分析,我怕个毛,咱们法庭上见。”
宋轻云:“法庭上见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三千块不少了,大家各让一步!真上了法庭,又要找律师,又要出诉讼费。赢了还好说,如果你输了呢?当然,你肯定是会输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高科技的厉害你想象不到。真输了,你只怕还要赔上律师费和诉讼费。就算赢了,法院也不会支持你五万块的赔偿,最后不也只几千块,你我又何必找这个麻烦呢!吴申,三千真的不少了,你看我一个月也才两千多块工资。”
吴申本就是游走在法律的边沿,靠碰瓷为生的,说穿了就是小流氓,偏偏警察拿他还没有办法。
听宋轻云这一分析,顿时犹豫起来。
像这种以自伤的方式骗钱讲究的是短平快,最好在一两天之内就拿钱了事。拖得久了,事情就会变得复杂。再说,他见天吃喝玩乐还来不及,那里有精神去打官司那么麻烦。
官司赢了不说,法官也不会判刘永华赔五万块,估计也就几千块完事,和直接从宋轻云这里拿三千块没什么区别。如果输了,搞不好还倒赔进医药费住院费和诉讼费。
这事拖得实在太久,没意思了。
吴申心中犹豫,心道:三千块显然是不行的,老子住院就花了那么多,难不成白流血了……恩,给个八千块,宋轻云应该是肯的,这样我还能赚点。
想到这里,吴申正要招呼宋轻云坐下,和他好好谈谈。
突然,他发现宋轻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的笑意。
怒气顿时勃发:“姓宋的你唬我?”
宋轻云本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吴申,看他的样子也已心动,却不想瞬间翻脸。他心中也是咯噔一声:糟糕,我没有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吴申,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的话?”
“不考虑了,准备接法院传票。”吴申怒喝:“就算最后我输了,倒贴黄瓜二两,咱也不能好死了姓刘的。宋轻云,你当我不知道呀,红石村村两委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他刘永华官司缠身,也没资格再当村长,怕的是他。”
说到这里,吴申咯咯地笑起来:“他如果还想当村长,五万块,一毛钱都不能少。三天,我只给他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就去找律师。”
“你这又是何必呢?”宋轻云苦笑。
小宋同志很意外,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可一转眼就变成这样。
这个吴申怎么对红石村的情况摸得这么清楚,他算是点到刘永华的死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