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南部的水灾,对凌云城的热闹没什么影响,尤其是西市。
洛麟羽抱着小宝儿,专逛最有人气的街边小摊。
孩子最感兴趣的,无非就是吃和玩,你拿成年人的娱乐项目去哄他,花再多钱也没用。
退朝之后,洛麟羽回东宫和窦时现、荀征真谈话些时、商议出个新的葡萄酒酒名,便带着小宝儿和雪奴出宫了。
既然父皇连涉及皇朝或宸矞宫的酒名都不让用,她便依然深度隐匿,由窦时现和荀征真作为酒厂的幕后主人,再找个名义上的厂主,掩藏他们的身份。
至于名义上的厂主,经过商议,最后决定找忠心可靠、经营酒类的中小商贾。
小商人得此机遇,会非常珍惜而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听话。
大商贾则不同。
他们已经有很强的经济实力,窦时现一旦找到其中某个人,他表面恭敬,心里却会觉得窦时现在制酒经验和市场运营等各方面都有求于他,容易鼻孔朝天、滋生野心。
虽然这种人可以先利用、再抛弃,终不令人省心,不如直接找个踏实的。
这好比原配和半路夫妻,原配在男人年轻时就进了门,甚至他还在成长时就认识,然后又生下属于两人的子女,感情肯定深厚,愿意拿毕生精力付出一切。
半路夫妻谁也没在对方少年模样时参与过他的生活,甚至没有自己的子女,不可能诚挚以待、全部交心。
至于选择厂主的大权,洛麟羽没有交给他们,一则,他们非本地人,对凌云城的人事还没她熟悉;二则,是人都有主观意识,容易倾向于个人感情,而非才能。
厂主人选不是小事,她不会拿这个来试探考验他们。
抱着小宝儿的太子,吸引了更多人,百姓们纷纷见礼,洛麟羽则笑眯眯地摆手,别说皇族了,连官贵距离都没有。
“有这样的殿下,可真是咱们的福气!”
“此话说得极是!”
“你们看殿下抱孩子时的神情,多有耐心,就跟他自个儿的似的!”
“还真是!哎你们说殿下这么喜欢孩子,什么时候娶太子妃、自己生?”
洛麟羽听到这句,差点一个趔趄,转身就把小宝儿塞到雪奴手中:“你这个当爹的自己辛苦一下,不然等回去,大臣们定要将太子妃的事提成朝议。”
那些话,雪奴也是听见了的,见洛麟羽对此事避如蛇蝎,好笑的同时,又有些不解,接过小宝儿道:“殿下不想娶妃?”
“不想不想!见了女人就头疼!”洛麟羽故意摆手不耐烦,“唠唠叨叨又缠人,耳根子成天不得清净!远了怨,近了嗔,还是先让我自在几年,不到二十岁不考虑婚姻。”
雪奴看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便猜到些许他的用意,不由笑了笑,没作声。
正在这时,惜福桥那边忽然传来惊呼声:“有尸体!湖里有尸体!”
一听桥下出现死人,顿时有百姓围拢过去,个个扒着石铸栏杆探头往下看。
洛麟羽皱了皱眉,脚步欲动之时,又突然缩回:“葱油饼,去看看怎么回事?”
葱油饼依令前往。
凤倾城和罗裙短押送银两和救灾物质去了水患之地,如今随扈太子的人,便是以他为首。
东宫侍卫一到桥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们便让开大缝,由他仔细观瞧。
但葱油饼很快就回来禀报:“殿下,碧柳湖里有具脸部朝下的浮尸,是名男子,看他身上的衣服,应该不是普通百姓。”
洛麟羽点点头。
葱油饼:“殿下,要不要着刑部来人?”
洛麟羽拿起小摊儿上的木工玩具递到小宝儿跟前:“不用,京司府和刑部向来抢案,消息都灵通得很,不用请也会很快来人。今日咱们不管这事,谁先来,谁先得。”
葱油饼憋笑应是。
小宝儿抓着木制水车,雪奴教他如何转动,小宝儿很快学会,玩得兴致勃勃。
摊主是个独臂老妇,见小宝儿玩得欢,便只静静看着他,笑容慈祥里夹杂着一丝羡慕。
洛麟羽在京城从小蹿到大,早就知道她是因为江湖仇杀才断了一臂,原本想大隐隐于市,可后来实在太寂寞,便摆了个小摊,卖点小货,赚小钱的同时打发日子。
丈夫在仇杀中死了,她没打算再嫁,膝下无子亦无女,所以特别爱看别人家的孩子,卖的也是吸引小孩的各种玩具,如此,便每天都能听见孩子们叫她阿婆。
洛麟羽想了想,又将小宝儿从雪奴手上抱过来,绕到摊儿后,将他放到老妇怀里,笑道:“看阿婆喜欢小宝儿,就给您抱抱!”
随即又压低声音:“阿婆可知虞家虞跑最近都跟什么人接触?”
老妇接过小宝儿,脸上笑出老褶,一边从摊子上取别的玩具给小宝儿,一边表情自然地低声道:“先看看湖里的死者是谁。”
洛麟羽心里一惊,立即传音。
她欲行再问,老妇却淡淡抢先:“草民还想多活几年、看看这些可爱的孩子,无心趟这浑水,还请殿下恕罪!”
此事果然不简单!
洛麟羽低声道:“多谢阿婆!”
老妇笑逗小宝儿,没有反应。
洛麟羽对她很佩服:闯荡过江湖的人就是不一样。
收到她传音的李堪鸿连忙亲自赶过来,不料,京司府的府尹韦机甫也到了。
衙门高官不好当着百姓的面吵,两人一对眼,便达成协议:共审。
查不出来,后果减压共担。
查得出来,功劳对半分摊。
至于尸体,有三地可放:府衙,刑部,义庄。
不过义庄是尸体实在无人认领时才能用到,如今尸体还在打捞,不在讨论范围。
而李堪鸿也没争。
反正哪里都能验尸,即便京司府验过了,刑部也要复验。
太子表弟只想知道死者是谁而已。
韦机甫见他直接放弃争尸,心里不由产生疑惑: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待尸体捞起来送到岸边,两人一看被翻过来的脸,立即互相看了一眼。
“是不是瞅着有点儿眼熟?”李堪鸿皱眉,“好像在哪儿见过。”
韦机甫没吭声。
“很像一个人……”李堪鸿思索,“可是像谁……我得想想……让我想想……”
韦机甫终于垂着眼皮蹦出两个字:“虞家。”
“虞家?”李堪鸿似没反应过来,“哪个虞家?”
韦机甫淡淡瞟他一眼:“京官里能有几个虞家?”
“哦~~哦哦!对,虞家,对对!”李堪鸿轻轻拍了一下自个儿脑门,“难怪看着眼熟,莫不是门下虞主事的胞兄?”
韦机甫一口确认死者身份:“不是胞兄,是胞弟,叫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