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在江上泊着,舱室隐隐传来乐声,船只周围有些小舟,最靠近楼船的厢军护卫的船只,外围有的则是单纯是附近的士子,亦或者一些百姓,自发驾舟随船,相送许介的船只一程。
此情此景,江风吹拂面颊,十分惬意。
马亦农来到杨晟等人旁边,看着后方侧面一船上的作揖渔夫道,“那人叫张甲兵,宁朝文远二十七年,滕京将军手下伍长,后来藤将军被构陷,满堂文武知其委屈,无人敢援,手上朔锋营不少战功军士一并遭遇不公,是许老爷上疏力保,为之平反,但事后由此连带自己被贬。张甲兵和我是旧识,原本许老爷邀请他上楼船来,他也不来,只说恭迎许老爷一程,就当是为当初替戍边入土的同袍们,见证有人在朝堂守着这宁朝的江山了。”
说着,马亦农,许家人许山山,都朝那位老伍长行了一揖。
那些随船的舟楫,还有岸上眺望的人们,很多人也如这位伍长一样,在期盼着许介能给这宁朝带来不一样的气象。
楼船中廷的筵席开始,众人入内上桌,前来迎送的江左道名士坐在右侧,而和许介一路行来的江湖名流李庄主,枫门主坐在左侧,杨晟和修远一众坐在距离靠后的眷从位置,与他邻座的李岚拍拍杨晟的肩膀,道,“上了岸过后,我们也要回拜剑庄了,小书童,你和你家公子,以后想来拜剑庄,也可以找我们啊……”
那边冷冷抛来二小姐的声音,“……不欢迎!”
李岚笑道,“没关系,她是她,我是我。朋友各交各。我欢迎!”
二小姐哼一声扭头。
许山山从旁微笑着挽过她的手,低声道,“我们可以一起来。”
筵席氛围热烈,江左道的名士们对护送许介的江湖名流拱手礼待有加,特别是南林集的事情已经流传开来,大家都知道许老爷这一路并非顺风顺水,但是有这些武林成名高手坐镇,才有惊无险。
他们虽说很多出自富庶和士林之家,但其实并不认为和武林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实际上越是地位尊崇,越希望和这些成名已久的江湖名流结交关系,因为谁都免不了会有几个敌人,而江左道上有来头大户之家的供奉,多得也是名门正派出身。当今大宁朝王上,也经常邀请天一道掌教和生息叹法座于宫廷讲经论道,甚至修筑报国寺,有空谷寺高僧坐镇。
那些操琴调节气氛的临安头牌艺伎们,则时不时拿目光扫向大名鼎鼎的“西园公子”,要知道临安这种繁华之地的武林,能自比“西园公子”的人,都找不出一个来。只有薛家那位薛公子和顾家顾燕桢,勉强算得上两个半个。两人私底下在公开或者私人场合,都不止一次自承希望有朝一日能追赶或比肩王晋元。
只是这位令临安不少女子牵挂,头牌艺伎频频注目的西园公子,此时对外间事已兴致缺缺,再无法与往常一样风流倜傥,潇洒人间。
一切皆因那位“神秘高人”而有所感悟,觉得光阴荏苒,此前虚度了不少年华,如今这趟送许介老爷赴任护卫之后,就寻一处僻静地,斩却尘根,好生闭关,以在艺业功力上更精深一步。
筵席融洽,吃着喝着的青荷突然皱眉,小鼻子翘了翘,“有异味……”
“不是我!哪个儿放的屁!”玄睿赶紧撇清。
青荷摇了摇头,“不是。”眉头一直皱着。
众人除了面前食物的香气之外,并没有如青荷一般反应。
但众人等人知道小青荷这鼻子绝对是不岔的,不光能老远就嗅到你兜里有几颗灵炁石,在外院就能闻到内院王师姐的灵圃花园奇花异草哪些已经成熟待掐,她能嗅到他们闻不到的异常,那来源必然不同一般。
修远闭目,迅速道,“不是侵入攻心毒,但会让我们灵炁运转不畅,体力流失……”
杨晟也暗暗试过了,发现体内调用灵炁,出现了阻滞。
修远一张龙草篆在手,然后在桌下用手法解开,一股淡而不散的草木香气散发出来,以他为中心扩散出去,只是也只能维持在周围数个桌位间。
“龙草篆有祛毒效果……赶快恢复。”
有打碎杯盏的声音响起,那举杯的人也愣住了,“这手怎么不听使唤了……”
筵席众宾,亦纷纷觉得无力起来,操琴的歌伎委顿瘫倒。
局面骤然变故,在场的普通人一个个扶桌或者瘫倒无力,但却并没有丧失意识,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在场的武林人士也顿时反应过来,纷纷闭脉调息,有已经感到不对劲的立即运功逼毒。
李秋意,枫子阳等在场高手,尚有能力提醒众人,立即喝道,“有古怪!是软筋散一类的毒烟,赶紧闭息,中毒的运功驱除!”
王晋元环顾四周道,“可以让人无色无味中招的,就只有西域的迷魂香了!这迷魂香极其珍贵,传闻十年才能炼制一炉,是什么人?”他神色镇定,但实际上看得出身子在微微颤抖,内功运行,正在拒毒入体。
这种毒烟最大的难防之处就是无色无味,而中毒效果并不致命,只是侵蚀内劲,及时逼毒也能缓解,但这些都需要时间。
蓬!有人起身冲向大门,下一刻倒飞而回,砸落地上,喉咙已经被切开,鲜血喷溅。
门口出现了个穿着西域样式宽松袍服,赤着双足,头缠白巾样貌古怪的男子。
最醒目的是双手各持一把明晃晃的圆环锋利兵刃,其中一把的刃口还有鲜红血液游走,杀人之余,对方嘴角露着一种诡秘的笑容。
一瞬间,方才还宁和的欢庆氛围,就变成了血洒地面的杀人现场。
枫子阳喝道,“怪僧毬桑!你这等邪道敢公然露面!?”
在场武林中人心头一跳,怪僧毬桑,传闻西域一大邪道高手,此人以密宗一脉僧人自居,但实际偏行怪戾残忍之事,手头上最善配制迷香,但凡看上的女子,必然掳掠奸***弄之后再杀死。因此曾一度犯下众怒,引得三十多位正道武林高手追剿,追杀两月,结果拿给他反杀半数,甚至牵连家人,往往被他毁去家门,女眷被各种手法折辱而死,惨状不忍卒睹。只是此役之后他就消失数年,再没出现过,人们一度以为当初正道高手联合剿杀,亦让他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谁知道今时今日,居然出现在这里。
他赤足一挑,就把边上一位烂软在地的歌伎挑入怀里,在那女子惊惧的哭泣之间,生出长而猩红的舌头从对方脖颈舔到右颊,末了再舔舐了刚才刀环杀人之后的血迹,似乎这种混合着胭脂和鲜血的滋味,再美味不过了。
那女子虽然身体瘫软,但意识尚清醒,此时已经惊恐得浑身颤抖,不住落泪,连喊叫都不敢,因为切实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阴森寒冷的杀气。
有向窗口突围的武林人,身子过去后,头颈分离。
那里有一把细剑。持剑在手的是个短发女子,赤裸于外的手臂腿部肌肤,满是刺青,一举一动都充满着爆发力,而她手上的细剑因为染了血,剑身发紫,呲呲作响,似乎是在享受杀戮的鲜血,一把剑居然都有这种异象,让人不寒而栗。
在场武林人士立时想到“魔剑七嗜”的传说,传闻这把剑内封印有凶厉鬼魂,贪嗜生人血肉魂魄,对阵者无不容易被心神所夺,成为剑下亡魂。那这个女的就是魔剑持有者西域鳞姬!
紫气门主枫子阳封闭穴位,压下入体毒气,冲向前门,意图先打开一条通道,让还能够活动的人先突围出开阔地带,避免毒气继续侵蚀,徒耗内功,争取此时能尽快恢复实力。
正门突然爆出一蓬火焰,枫子阳内功聚集,手掌呈现紫色真气,和正面的那道火焰对了一掌。
火势倒卷,枫子阳震退回室内,右手仍然缠绕着火焰,运功震灭,已经烧去了他的袖袍,枫子阳右手一阵焦黑,也不知伤势如何。
“火焰掌!”
“他是妖僧浮屠!”
正门那边的来人宽檐笠帽之下,是魁梧铁塔般的身形,脖子上一圈天珠,脚蹬屐鞋,手持铁铸禅杖,笠帽下的满脸横肉,肥厚嘴唇裂开,做了个禅礼,声音却出奇尖细,给人无比怪异之感,“小僧有礼了!”
怪僧毬桑!妖僧浮屠!七嗜鳞姬!都是邪道一等一的高手。
众人心沉至谷底。若是平常时候,己方枫门主,李庄主,王晋元,马亦农这样的人物在场,未必怕了这些邪道强者,但如今对方卑鄙到先用武林中最邪门无耻的无色无味迷魂香先出手消耗。
迷魂香虽然只有侵蚀体力真气的效果,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就可以运功化解,但如今身陷紧迫,光是化解迷魂香药力,都会让他们实力损耗,众高手或多或少中招,都尚未复原。
门外已经传来厮杀声,但随船的厢军在船体逼仄之处,无法展开战阵,面对这些强者,几乎无一合之敌。
同时,中廷瓦顶炸开,从天而降一个黑色袍影,黑袍裹着一个干瘦,面色苍白到近乎不见血色的男子,卜一降临,所有人都如堕冰窟。
江湖十大高手位列第六,身具天魔解体大法,令人闻风色变的起蚩极。
降临于此。
这位横扫西域的一代邪道强者摄人心魄的声音响起,“许右相!受人之托取你头颅,放心,我会好好腌制保存的!绝不让它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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