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辽东军却也是看到,突袭而来的骑兵大概有五六百之众,人数其实并不算太多,但一个个都是如狼似虎。
他们从后军杀入,直接突击到中军阵中,所过之处,人头滚滚,不但让本就有些混乱的辽东军阵更是一片散乱,而且片刻之间,已经对辽东军造成了重创。
攻城的兵士本来就是以新兵为众,此番也是头一次上战场。
今晚仗着人多势众,又是在辽东老兵的带领下,攻城进展颇为顺利。
但被骑兵这样一冲,都已经是魂飞魄散。
莫说是与骑兵对阵,就算是与正规的步卒正面交锋,这些辽东新兵也是无法占到便宜,此刻面对如狼似虎的骑兵队,措手不及,根本不知用什么办法来应付,眼睁睁地看着骑兵们骑着健硕战马冲过来,机灵一点的还知道躲避,但许多人都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呆呆站在原地,等马刀砍下来再想反应已经是来不及。
虽然都是被征募的新兵,出身也都是普通百姓,但是披上了戎装到了战场,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骑兵也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不过骑兵们杀到中军之后,立刻折而向右,铁蹄践踏中,辽东兵如青草般闻风而倒,骑兵队却是保持着阵型,一路厮杀,如入无人之境。
胡胜眼珠子都要喷血。
本来今晚的攻势异常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天亮之时,自己已经在城中喝茶。
可是这支骑兵神兵天降
,在最要命的时候出现,立时打断了攻城的计划。
见得敌骑折向右边,似乎要脱离战场,许多辽东新兵都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敌骑大占上风优势之时为何撤离战场。
有人甚至已经高声叫道:“追啊,别让他们跑了!”
这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于是便有人忍不住也叫唤起来,甚至真的有不少人举起大刀向骑兵们追过去。
胡胜看在眼里,心下吃惊,大喝道:“不要追,列阵,列阵,不要追,都他娘的回来!”
他是辽东军将领,当然知道敌骑的意图。
骑兵最不利的状况就是陷入阵地战之中,一旦被困在军阵中,战马跑不起来,威胁就会大大降低。
敌骑的兵力远不如辽东军,如果所有的辽东兵都不去管攻城,全都撤回来对敌人的骑兵队形成包围,即使依然不能将这些骑兵歼灭,但也绝对可以对这些骑兵造成一定的损耗。
所以敌骑杀入阵中之后,没有逗留,而是迅速突破出去。
胡胜知道这是敌骑的战术,无非是在突出去之后,进行一个迂回,再次形成冲击。
再整齐的队形,被骑兵来回冲上几次,几乎就会被彻底冲散。
新兵们不知其中缘故,当真以为敌骑撤走,呼喝着要去追赶,胡胜暗骂蠢货,叫喊着让麾下兵马重新列阵。
但战场上乱作一团,喊杀声响成一片,他虽然扯着嗓子叫喊,但新兵们却根本没有注意。
胡胜一颗心沉
到谷底。
辽东军在东北坐镇百年,朝廷给的两万编制倒也是一直是满编满员。
即使是近些年辽东军上下腐烂不堪的情况下,军中兵士的新老交替其实也是有条不紊,军户一直承袭,入营之后,基本的训练倒也是不会松懈。
所以正规的辽东军其实还是具备一定的战斗力,对于各项军令也都是了解。
但这一年来,龙锐军一点点消耗了辽东军的正规力量,从两万多号人锐减到现在不过几千人的正规老兵。
所以辽东军就不得不征调新兵补充。
因为是匆促之下的拉壮丁,所以新兵大部分都不是军户出身,这就不像是军户出身的兵士天然就对行伍有些了解,一个个都是目不识丁的普通百姓,即使其中不少人都已经接受过几个月的训练,但要真正训练出能战之兵,绝非几个月就能做到。
而眼下胡胜却是终于亲身体会到新兵的孱弱。
这些新兵完全没有辽东老兵的战斗技巧和意志,更要命的是,这些人在战场上根本做不到令行禁止,甚至完全不会根据战场上的形势转变做出迅速的反应。
敌骑突破出去,新兵们就被几个人的叫喊所带动,当真去追击,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遵从各部将官的部署。
想到汪兴朝还在征募更多的兵勇,想要以此来补充兵力与龙锐军一决生死,胡胜心中便是黯然。
当初辽东军一直都将龙锐军视为乌合之众,只觉
得龙锐军不过是由各路杂牌甚至是叛匪组成,实在不堪一击。
可是在东北的战场上,经过数次苦战,龙锐军早已经脱胎换骨,早已经不能以乌合之众视之。
反倒是辽东军征募的新兵,在没有经过严酷训练和实战的淬炼下,那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
之前胡胜还没有太在意,但这次亲眼目睹了辽东新兵的实力,心知汪兴朝想要依靠一群真正的乌合之众与龙锐军抗衡,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时倒是退下来的几百名辽东老兵倒是知道向将旗方向集结,而且听到胡胜的指挥,一边约束身边的新兵,拉拽着向将旗靠近,一边则是迅速汇集到胡胜周围重新集结。
仓皇之下,胡胜身边倒也迅速聚集了四五百之众。
敌骑冲出之后,一切正如胡胜所料,行云流水般地折返回来,再次向利刃般刺向辽东军。
铁骑隆隆,兵甲铿锵,地面再次颤动不休。
为首那将军依然是手持马刀,半伏着身子,一双眼眸子精光闪耀,冲锋之际,却是敏锐地注意着辽东军的变化。
铁骑冲势一起,转瞬如同黑压压的云层扑了过来,空气那一刻似乎冷凝。
也就在此时,却是从辽东军阵中冲出了不到两百骑,竟然直接向敌骑迎上去,当先一人手持一杆长枪,神情剽悍。
胡胜看得清楚,那正是自己麾下的勇将薛良。
此次攻打甲山城,胡胜带着自己所属的五百部曲尽出,这薛良
却正是他麾下的游骑将军,也是他手底下第一勇将,统管着自己手下的骑兵。
今夜攻城,八百精锐老兵也都是上阵,不少都是冲杀在前,不过薛良却没有直接杀向城池,而是领着百来名骑兵一直在等待时机,只要城门被撞开,便准备率领手底下的骑兵趁势杀进城内。
敌骑来袭之时,薛良和手下的骑兵还在城下等候,根本来不及回头抵挡,待得发现后方大事不妙,敌骑众多,薛良这才迅速领着骑兵回撤。
他知道仅靠百来名骑兵迎战敌骑,那是没有丝毫胜算,在战场情况混乱之际,却是迅速召集一些老兵赶紧上马作战,待得敌骑在军阵中冲杀一阵,突破出去之后,薛良却是带着不到两百名骑兵靠拢到了胡胜的将旗附近。
他见到胡胜正在组织将士列阵,又瞧见敌骑折返回来,心知这边阵型还没有列好,敌骑一旦冲进来,尚未成型的队形立马就会被冲得七零八落。
此种情势下,薛良也是没有犹豫,虽然敌骑数倍于自己的骑兵,他却还是大叫一声,率领辽东骑兵依然迎上去。
胡胜看在眼里,自然明白薛良的意图。
他知道面对凶悍的敌骑,眼下是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机会,大声喝令手下迅速列队跟上,心中却是盼着薛良能够挡上一挡。
在他看来,敌骑的兵力并不占优势,对手真正的优势就在于骑兵的迅疾,动作的齐整,只要薛良能
够拦住敌骑,与敌人的骑兵纠缠在一起,那么自己这边就可以争取集结人马,尔后包围上去,只要这几千人马齐心协力奋勇搏杀,未必不能将敌骑尽数剿灭。
虽然他知道要让这些辽东新兵执行自己的命令绝非易事,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尽人力听天命。
薛良马上挺枪,带着不到两百骑迎上前,却是盯着对方那名为首将领,大声喝道:“来将受死!”
两队骑兵转瞬的距离快到了一箭之地,对方那名将领目光如刀,一直抿着双唇,但此刻却猛地厉喝道:“射!”
其后最前排的骑兵们已经挽弓,乱箭瞬间射出,出箭之后,转瞬都是伏身在马背上,其后排的骑兵们却早已经拉满了弓,待得同伴伏低了身子,立刻放箭,箭矢顿时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
这些骑兵不但马术了得,而且箭术也都惊人。
他们射箭的层次感极强,配合的更是默契无比,薛良虽然也是带领骑兵,甚至也都有弓箭准备,但在马上的射术却是远远不如对手的骑兵,而且根本不像对方那般拥有层次感的射箭准备。
不少辽东骑兵已经是纷纷中箭落马,拉满弓弦的也只能仓促乱放箭。
转瞬之间,双方的骑兵已经是拉近了距离。
“矛!”敌骑大将突然厉喝道。